發表于:2014-10-10 下午 /閱讀:2193 /評論:3
時下人們談得較多的是“交情”,你來我往,哥兒們義氣,一個“情”字,怎能說清道明。依我看,談得最多的,恐怕還是“交易”。君不見,酒樓茶肆,豪華盛宴,或小酌小飲,大都是在交情相伴下進行著交易?!敖磺椤备敖灰住被祀s在一起,難分彼此。其實沉下心來,細細品味,應是涇渭分明。 有件事,在當時不以為然,如今看來,當刻骨銘心,并傳之子孫。我自從到江蘇人民出版社工作后,好不容易得到的夫妻團聚又成了夫妻分居。那時夫妻分居是常態,要想夫妻團聚,那就得把妻子想象成嫦娥,從廣寒宮飛往地球。 按規矩,兩個城市之間工作對調,首先得找到對調對象。這就是大海撈針,自己去找。到哪兒找?那時也有小廣告,唯一的內容是工作對調,貼在大街小巷的電線桿上。 我在出版社工作之余,最大的興趣、最重要的任務是仰頭看一根根電線桿上的小廣告。頭仰酸了,還不忘寫幻想小說:電線桿頂上有張調令,我就拼命地爬上去,將它取下來…… 一個星期天的早晨,我借了輛自行車,一路尋找過去。中午時分,到了太平北路,只覺得頭昏眼花,渾身酸痛,但仍頑強地仰頭看電線桿。這時有人喊我:“老顏,你看什么呢?”我轉身一看,是同在省委食堂吃飯的周梅森。他當時在《青春》雜志社當編輯。這是一位豪爽直率又熱心的小伙子,我們很談得來。我一見是他,苦巴巴地說:“想把老婆調來,在找對調對象哪?!?他一聽,拍拍車墊說:“別找了,走,跟我走!”說罷,他令我騎上車,來到中山門附近的軍區大院,找到一位姓陸的阿姨。他開門見山地說:“阿姨,這是我朋友。他愛人對調的事,你無論如何得幫著辦。我拜托你了!” 梅森的話說得既堅定又誠懇。陸阿姨無可奈何地說:“唉,怎么說呢?只好試試啰!” 陸阿姨是南京市勞動局干部,我妻子的相關資料已存放在該局兩年多了。我留下姓名單位和聯系電話,便將信將疑地告辭了。 一個月后,陸阿姨打電話叫我到她家去一趟。我忐忑不安地進了門,剛坐下,陸阿姨將桌上的一個信封用手指輕輕推給我:“拿去吧!”我接過一看:天啊,調令!從今不再查看電線桿,更不用冒死爬電線桿了,我欣喜若狂!事成之后,我不近人情,從沒有謝過周梅森。當他送來簽有大名的長篇小說時,我說聲“謝謝”,這兩個“謝”字里,竟不包括那張調令的事! 二十多年后的一天,在省作家協會代表大會的飯桌上,我與梅森談起當年“調令”的事,他一臉茫然,毫無印象。 人常說,“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對梅森,我無以相報,這是“交情”。一個“情”字連著“心”?!靶摹币馕吨?,這是要終身牢記的。這不是交易,可以對等交換,隨時變更。一旦變成交易,你就會多長個心眼兒,那你就得隨時隨地提防,保持警惕了。 每想到這件事,我就喜歡琢磨這“易”字。甲骨文的“易”字是個象形字,是一只鳥兒振翅欲飛的側面形象。也許古人特別羨慕能自由飛翔的鳥兒,所以造出“易”字,表示鳥能任意變換飛行姿勢,這就是“易”。 還有人認為,古代的“易”字像人手拿一個器皿,把酒或水倒入另一個器皿,本義是給予、賞賜的意思。最早的“賜”就是“易”。后來古人在“易”字旁加了個“貝”字專門表示“賞賜”,而“易”字專門表示改變、變換。如:移風易俗、貿易、交易。在改變、變化過程中,有困難與容易之分,所以又引申指毫不費事。這就是簡易、輕易、易如反掌。 當人們手拿器皿把酒或水倒入另一個器皿時,就得小心翼翼,當心溢出,提高警惕,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與人相處,時時警惕,處處小心,何來真情實意,情深誼長?所以我偏愛“交情”而不喜“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