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要命的雀兒溝” 沒多久，我們就調往雀爾溝的0602公路工地，這0602線是從烏魯木齊到伊犁的第二條路。當時中蘇關系開始緊張，為防打起仗來蘇聯炸斷北疆橫貫東西的交通大動脈，決定在天山深處另修一條東西向的路。這么大的工程要有好多單位一起干，13團的九連和民兵一連被放在中間一段。 這次搬家正趕上數九寒天，零下30度的天氣坐在沒篷的大卡車上要走3天。盡管我們把所有能御寒的衣物全穿在身上，再披上棉被，還是凍得渾身不停發抖，每過兩個小時就要求停車下來跺腳跑動。凍得要死的3天后，終于到了呼圖壁縣城。在路邊停車撒尿時，遙望我們要去的南山好象就在不遠處。俗話說“望山跑死馬”，在縣城看著只有幾公里的南山，要開一個多小時才到山腳下，再開兩個小時到雀兒溝公社，再開18公里沒有路的山路，順著勘測隊的越野車輪印，才到我們預定的駐地。 到達指定地點已是下午四點，可這只是一片光禿禿的積雪山坡！也就是說：我們必須在天黑前清理積雪、平整基礎、挖好基坑、搭建帳篷、生火取暖、埋鍋做飯……而這么緊迫艱難，只因為如果讓我們先在縣城住一晚，明天趕早再來山里，要付每人10元的大車店住宿費！ 當時兵團的利潤多來自克扣職工待遇。有一句順口溜說：“兵團三大怪：吃的是洋芋羅卜爛白菜/刮風下雨當禮拜/大姑娘不對外”。第二句是說平時天天上班，碰到刮風下雨才宣布休息一天。例如我們在冬季搬家，甲方（發包方）在和我團共同編制的工程預算中，都會列入載人車輛防風保暖費，在卡車上用棉帳篷或毛氈搭棚；路上會規定天黑即住宿每人每夜10元，從卡普河到雀兒溝路程4天，住3晚；長途遠征伙食補助每天每人15元；在途中如遇法定節假日，發給雙份工資……所有這些法定待遇幾乎全部被團里克扣了，唯一保留部分是途中住宿費，但從3晚壓縮到2晚、標準由一人10元降為5元。此外，按預算，施工隊到達現場后有3天時間整理內務，也就是搭帳篷、砌爐灶、修便道、挖廁所、儲備冬季取暖用煤等?？墒?，連里叫我們第二天天不亮就起床。一半人整理內務、一半人開始施工。 待我們摸著黑搭好簡易帳篷，在冰凍的地上鋪好各人的羊毛氈（這腥臭的氈子還是卡普河工程的回收材料，上面沾滿了水泥和泥漿，賣給我們的），再鋪上被褥，穿著棉衣棉褲、戴著狗皮帽子蒙頭而睡。因為太晚來不及埋鍋做飯，只能用帶來的柴火燒了一點化雪的水，啃了一些帶來的凍得梆硬的包谷饃。 （20）羊糞蛋子“葡萄干” 第二天天還沒亮，我們就被尖利的哨子聲叫醒了?？墒窃趺匆脖牪婚_眼睛：原來我們鼻子里呼出的熱氣才到眼睛處就被凍住了，用雙手揉搓半天才化開。炊事員更辛苦，他們已經做好了早飯——熱騰騰的包谷糊糊和死面餅子。大家又冷又餓，捧著糊糊碗就喝開了。忽然，有人驚喜地叫道：“今天糊糊里還有葡萄干！”大家還沒從自己碗里找到葡萄干，那位已經呸開了：“呸！原來是羊糞蛋子！”大家笑得前仰后合。原來炊事員早起睡眼醒松地做糊糊，就近從周圍刮了一些雪放進鍋里，馬燈昏黃的燈光下什么也看不清，就這么糊里糊涂地煮、糊里糊涂地喝了。 民兵一連住在溝對面，他們裝備有正規部隊淘汰的步兵武器（朝鮮戰場用過的蘇制步騎槍等）。民兵一連和我所在的九連都沒有我的同學，每天下班或休息日，我心里發悶，就只好爬到山頂去看山。天山的大小山峰連綿不絕地向天邊延伸，一眼望不到頭。山上多數沒有大樹，只有一些稀稀朗朗的灌木。我的心情低落到極點，總是問自己：“什么時候才能走出這大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