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過教師，做過編輯，一直為兒童編書寫書，所以對教育事業特別關注，常記下跟教育有關的所見所聞，所思所慮，即便如今垂垂老矣，仍保持這良好習慣。 一個陽光燦爛的早晨，我在公交站臺等車。一位老太太帶著兩個孩子也在等車。小女孩大約三、四歲。她吃著天天的蛋糕。吃完將包裝紙丟地上。我笑著說：“小寶寶，這紙不能扔地上呀，應該放進垃圾箱啊?！?小女孩拍拍雙手，挺有理地說：“我吃完了，沒有了?！笔前?，在她看來，蛋糕吃完，包裝紙沒用了，就該丟地上。這時，老太太走來，拾起紙，對孩子說：“老爺爺說得對呀，這紙應該放進垃圾箱啊”，說罷，將紙放進了垃圾箱。 小女孩見了，走到小男孩跟前，看他慢吞吞地吃蛋糕。她等不及了，踮起腳尖，伸出手指，將蛋糕硬塞進他嘴巴里，然后剝下包裝紙，很神氣地送進垃圾箱。我為她拍手叫好，她顯得很得意。 我想，這小女孩耳濡目染，身體力行，在和煦春風的熏陶下，在陽光雨露的滋潤下，到她成年去參加數十萬人集會后，何愁看不到地上沒一張紙屑的美景？ 又是一個春光明媚的早晨，我送外孫上學。校門口車水馬龍，大多是老人背著書包送孩子上學的。 在離校門不遠的花壇旁，一位六、七歲的小姑娘，正怒氣沖沖地訓斥一位略顯駝背的老太太：“你不聽老人言，吃苦在眼前?？禳c給我回去拿！”老太太顫巍巍地轉身走了。 我笑著問：“小妹妹，誰不聽老人言呀？” “她！”小姑娘手一指，“我關照她，別忘了帶作業本，她就是沒記性。老糊涂了?！?小姑娘瞪著遠去的老太太，余怒未息。不用問，這不聽老人言的老太太是他家保姆。 看著這小姑娘，我似乎也看到了她的媽媽，諺語說得好：看看媽媽腳后跟，曉得女兒二三分。反之亦然。這小姑娘是她父母用怒火熏烤出來的。 那位略顯駝背的老太太，很像幫我家買菜做飯的鐘點工何大媽。 何大媽是安徽蚌埠人。她是為孫子將來買婚房才進城打工的。她對孫子的愛既埋藏在心底里，也落實在行動上。她孫子乳名就叫寶寶，初中三年級，個頭兒近一米八，像個小伙子。何大媽跟我商量，寶寶喜歡玩電腦，星期天能不能讓他在我家玩半天？我很不情愿，但只好答應。 這天，我跟何大媽聊天，她家寶寶專心致志地在電腦上玩游戲。不知怎的，何大媽說道了生第二胎的事：“現在政策寬啦，我叫兒子再生一個……”這時，我聽到她家寶寶從牙縫吐出三個字：“弄死他！”我聽不明白，正疑惑，何大媽責備道：“這孩子，怎么這樣說話呢？”寶寶若無其事，繼續玩電腦。他嘴里吐出的“弄”字，使我既震驚又恐怖?！芭弊稚蠟椤坝瘛?，下為手，意為“雙手玩賞玉器”?？蛇@孩子吐出的“弄死他”，卻是江湖黑道說的“置人于死地”呀。 由此，我對這大個兒寶寶存有戒心，沒有好感。 為進出方便，何大媽有我家大門鑰匙。這天，我因膝關節手術，在家臥床靜養。下午，昔日同事老吳來看望我。家人都外出了，我和老吳談天說地，好不開心。不料，老吳突然雙眉緊皺，挺直了腰板，伸長手臂撫摸著雙腿。連呼“唷唷唷，痛死我了……”老吳叫著叫著，倒在地上。我手足無措，因膝關節夾著模板，不能動彈。老吳疼得額頭冒汗，就差喊救命了。折騰了一會，他才緩過氣來，說小腿抽筋，疼痛難忍。 這時對門陳先生聽到動靜，敲門要進來。我忍著疼痛，掙扎著去開了門，請他背著老吳去醫院了。 當我轉身回臥室是，赫然發覺，那一米八個兒的寶寶，不知啥時進的門，正坐在我的電腦前，在津津有味地玩游戲…… 我憤怒了，質問他：“你沒有聽到屋里有人得急病嗎？”他頭也不抬地說：“沒聽到，我在陽臺上！”——他在扯謊！陽臺的門一直關著。我一時氣憤，對他下了逐客令：“請你出去，我要休息！”這位寶寶站起身，走了出去，隨手用力將門“砰”的一聲關上了。 這“砰”的一聲，又一次激怒了我。我有掙扎著打開門，對正要進電梯的寶寶說：“請把鑰匙還給我。我不希望再看到你！”他把鑰匙扔給了我。 我氣得臉色發白頭發暈，只好躺到床上生悶氣。我責備自己：這把年紀，怎么跟個孩子交惡？他還是個正在接受教育的學生啊…… 此刻，我不由想起前面寫過的《人之初，性本善》，同時也想到了與之相對立的“人之初，性本惡”。 “惡”字上為“亞”下為“心”?！皝啞弊质窍笮巫?，像人駝背的樣子，有“丑惡”之意。與“心”相合，表示“存心犯罪”。所以丑惡之貌，兇惡之心，惡毒之人都令人憎惡。人之初，是性本善，還是性本惡，爭論不休。在我看來，人的本性無所謂“善”，也無所謂“惡”。善惡之分，是后來的社會環境和人為的教化造成的。教育是個重要而又沉重的話題，豈是三言兩語所能說得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