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于:2014-04-20 下午 /閱讀:811 /評論:1
1983年錢先生退休。此后,他不但一如既往頻繁地到校圖書館借、還書刊,還經常到辦公室與我們交流教學與科研的信息。1988年,錢師舉家遷居曹張教工宿舍新樓,中文專業同仁向他請教更為方便,大家感覺錢先生越發用功了。我家與錢家近在咫尺,交往愈多,愈感覺他似乎正致力于以“新學”治“舊學”,每每講起當代西方的“老三論新三論”,特別是先生最有興趣的文化人類學、闡釋學,興味盎然。在錢師治學精神的感召下,我等自不敢有懈怠之心。 1994年春,錢師送我一份內心期盼已久的厚禮:臺灣商務印書館當年1月1日初版的“錢誦甘著”的《九歌析論》。錢師說,書稿成于1992年末,是因臺灣一位昔日同窗索稿而趕成的。署“誦甘”而非“樹棠”,還是不想招風。著作并非厚重的大開本,但用紙考究裝幀精美,全書插圖均“選自中央研究院史語所藏書《離騷圖》(明陳洪綬、清蕭云從手繪)”。我翻開第一頁,便為著者運用文化人類學、闡釋學與傳統國學相對接的思路,以及行云流水般灑脫飄逸的文筆所吸引,再也放不下手。 這里,我忍不住引用《九歌析論》前言中的一小段文字與閱讀本文的朋友共享: “這種區分兩類神靈,用兩副態度對待,即在后世,亦有同然。舉例來說:大地是人類的母親,人們無不加以愛敬。朝廷把它封為大神,將地壇跟天壇并列,由皇帝親祭。但群眾并不理會它,群眾心目中自有他們土生土長的土地公公,并替它保留下它的大地母親的原形,于是就配給它一個土地婆婆。人們在田頭路角,堆高臺基,替它倆蓋個尺把高的小祠堂,讓它倆并肩同座,享受人間煙火。有的還在小祠前配上一幅門聯:‘公公十分公道,婆婆一片婆心?!藗儼阉鼈z跟自己看同家人父子的關系,他們對大皇帝的祈望也不過如此了。有的門聯則寫道:‘白酒黃酒都好喝,公雞母雞只要肥?!@是調侃它倆是一對老饕。有禮必收,來者不拒。有的門聯又寫道:‘你來孝敬有靈驗,吾雖老矣不糊涂?!@是在為它倆向人間拉攏感情交易,作出信用保證。這種口吻又跟朋友們相互打趣一般了……” 錢先生自述著作“旨趣”:“本書探討《九歌》的神與歌——此處所謂‘神’,指神在巫術結構里的形象和作用;此處所謂‘歌’,指歌的藝術賞析。神的巫教形象屬于神話學與民俗學范圍內的事,歌的藝術分析屬于文學范圍內的事。兩者之所以纏合在一起進行研究,這是因為《九歌》中巫神的形象性質若是不明,歌辭的情節就弄不清楚,藝術分析也就難以深透。分析神的形象,目的還是為了藝術分析?!薄熬C合這三種研究方法……是一種從實處見虛,從虛處落實,以實驗虛,虛實結合的方法,這樣也許可以對《九歌》的巫術背景和藝術構思作一番透視性的理解了?!保ā毒鸥栉稣摗罚白咀髦既?,即在避開古人膠葛,直尋本文索解,跡近于鑿空立論,若無全牛之目,亦不盡以樸學規矩自限……”(轉引自張葉蘆《屈賦辯惑稿》p255,學苑出版社,2005) 《九歌析論》創見迭出精采紛呈,引起海內外學術界乃至藝術界的注目。主攻“屈賦”的學者張葉蘆1994年8月評《九歌析論》稱:“對《九歌》作全面的考證、分析、評論,用力至勤,功底至深,見解至新,而有的見解甚為精辟……必將以一家之言而行于世,此固可預卜也?!保ㄕ憬瓗煷髮W報1996年第5期)南通師專學者周建忠曾與劉桂秋一同在南京師院進修古代文學,后專攻“楚辭研究之研究”,他專程找到我家借閱錢先生的新著,我看他對錢著愛不釋手,索性讓他將書帶走了。過了多年,周在其所著《〈九歌〉要籍解題》中稱,“《九歌》至美,幾乎是公論。但對于《九歌》的理解、詮釋,卻是人言言殊,莫衷一是,千年爭訟,至今難定?!睋芙y計,1900年至2000年共出版楚辭研究專著500余種;周精選有關《九歌》研究的專著13種作“題解”,其中按時序排于12位而引述篇幅居于前列的,即錢誦甘著《九歌析論》。 1999年5月,臺灣商務印書館又出《九歌析論》第2版。 《九歌析論》問世,錢先生已年過古稀。他何以擁有當代中青年學者也欽羨不已的學術創新力和藝術審美力?我等不由重新審視他的治學道路,重新認識“錢誦甘”。我除了有意識地與錢先生本人及其夫人拉家常,同時又按77級中文??瓢嘈S讯抛诜?、劉桂秋、鈕偉國、徐忠憲等校友以及北京辛曉征、郭銀星等學者提示的線索,從網上、書中搜集到不少相關史料。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當我逐步梳理錢師一生的發展節點及其師承關系、治學路徑之后,一位“大隱隱于市”的多維形象開始浮現……
niuweiguo 2014/04/18 20:29 回復 讀了兩遍,愈加敬仰大隱錢樹棠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