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分上中下三次發表，作者段海強，無錫師專中文科1961屆畢業生，校學生會委員。） 【Ⅴ】 又一次翻閱了同學的贈言，大多數的贈言都烙下了那個年代的印跡。 我們的班長蔡正保的贈言是典范： “段海強同學，永遠聽黨的話，努力學習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堅定無產階級立場，做一個自覺革命者?！裟睢腹裁阒? 蔡正保題于無錫師專 1961.7.2” 方方正正的字跡，反映了他為人正派。他熱情為同學服務，不讓女同學干重活，自己搶重活干。一次馬拉松比賽，他踏著三輪車，跟在運動員后面，為他們送水送饅頭（一人只有一個），忙得滿頭大汗。一場比賽下來，他和運動員一樣累。畢業后，分配在縣區工作。他與班級同學保持者聯系，積極組織、參與班級的聯誼活動?？上У氖撬?000年11月就辭世了。 我們班的團支部書記高繼森，性格直爽，記憶力特強。班級中每個同學的生活、學習情況，他都了如指掌。大家相聚聊天時，他會講出很多發生在我們班級里的事，似乎天方夜談，可每個人物是真實的，每個細節又是那么合情合理，清清楚楚，可惜他現在手抖得厲害，無法提筆寫字啦！高級森最大的特點，就是關心我們班級的每一個成員，這么多年來，為了聯系蘇南、蘇北的同學，他打了不下幾百個電話。 1993年得知戴曼東同學腦瘤手術后，高繼森約我、沈玲娜、曹琴芬、褚維克一起去看望。93年8月25日中午我們從無錫出發，先到江都褚維克家住了一晚，26日上午抵達揚州戴曼東同學家。27日返錫。這次活動全由高繼森安排的。 南京同學生病，高繼森代表同學前往南京慰問…… 2011年11月，蓸琴芬同學住人民醫院治病，高繼森和我一同去醫院看她。 2012年6月，蓸琴芬辭世，我接到報喪電話，立即告知高繼森，他和我分別通知了沈玲娜、賀國良、呂福初等同學，我們5人一起去送了她最后一程。 …… 總之，只要我們班級舉行聯誼活動，高繼森總是主動挑重擔，如安排外地同學的住宿，如買火車票，如聯系酒店……不一一枚舉了，這就是我們班級的團支部書記——高繼森。 家住江都的褚維克同學，1961年7月7日，在我的贈言本上留下七言贈別詩“薰風拂拂親依依，握手殷勤話別離，回首同窗時二載，矚目征途贈小詩。海闊天高人自去，花前月下自沉思，思思慮慮無他語，群英會上論高低?！边@是同學情的真實表達，也對未來充滿希望。 他出身于一個書香之家，父親頗有學問。他錄取師專后，心里有些憋屈，在男同學中，他是我印象中比較用功的一個。 1993年8月25日，我們去看戴曼東同學，先到江都。一到江都，他就陪我們去江都大閘游覽，沒見過大閘的我，看到氣勢宏偉的大閘，興奮不已，開了眼界。晚上，褚維克的母親，親手為我們做了滿滿一桌菜招待我們，他父母的感情，至今難忘。褚維克父親為我們介紹了江都的歷史，并送給我們每人一本他的專著。 那天晚上，我們3個女生住在褚維克父母家，高繼森和褚維克一起住的。第二天，吃過早飯，我們向倆老告別，前往揚州。在江都，我們真正感受到師專同學情的真誠、實在。 1961年7月，戴曼東同學在我的贈言本上寫了一首長詩，這里僅摘錄一部分：“別前贈段海強學友：別前欣然把詩贈，友到別時情更深，望君明晨上新道，萬里錦繡好前程。青春之有限，知識無盡窮，望君更上一層樓，志高心更紅?！?戴曼東平時喜歡開玩笑，但看這贈言是極正經的。戴同學個子矮小，但食量卻很大。我們進師專，正碰到三年自然災害，國家保證了每個大學生一個月32斤的糧食供應，已經是盡全力了?？墒沁@點糧食，在沒有油糖，沒有任何副食品，沒有肉的情況下，對食量大的男生來說，就更不用說了。戴給我的印象是，他經常刮飯桶，尤其是稀飯桶。由此，可以知道，他常常是吃不飽，就去堅持上課的，即使這樣，他總是笑嘻嘻的愛開玩笑。 師專畢業，他回到了揚州，在灣頭中學任教。 1991年8月，我們班級舉行了師專畢業30年的紀念活動，盡量通知外地的同學前來無錫故地重游。那次戴曼東也來的，但聽褚維克說，戴的身體不太好，他腦部長了個瘤子，已進行過一次手術。褚勸戴不要參加活動了，戴曼東一定要來無錫，見到老同學特別開心，可是褚維克卻捏著一把汗。 1993年，聽說戴曼東又動了一次腦部手術高繼森就約我們8月份，正值暑假，一起去看望他。 我們是8月26日早上，由江都出發去揚州的。戴曼東見到我們專程去看他，十分高興。吃過中飯，他一定要女兒陪我們去瘦西湖轉轉，我們不去，說：“我們是來看你的，又不是來看西湖的?！彼f：“我是揚州人，我對瘦西湖有深深的感情。我如果走得動，我一定陪你們去，現在女兒代表我，你們一定要領這個情?！彼v得這樣懇切，我們只能是客隨主便了。 晚飯后，在他家院子里乘涼，乘他精神好的時候，勸慰他“既來之，則安之”，樂觀對待。他還是笑嘻嘻地說：“沒問題，你們放心?！逼鋵?，那時，他已經有時清醒，有時糊涂了。 27日一大早，戴曼東的女兒和女婿就去著名的“富春”買來了湯包、三丁包等各色包子（頭一天預訂的），招待我們。早飯后，我們告別他們一家人，登車返錫。戴曼東一家人的盛情，讓我留下了永遠的記憶。 1994年，戴曼東去世了！揚州之行，讓我們了卻了一個心愿，沒有留下太大的遺憾。 讀完一年級，我們班有兩個同學被選送到南京師范大學深造，于美賢是其中之一。 我因家庭出身問題，特別是由于早年我父親的任職，讓我一直未能解決入共青團的問題。在師專求學的兩年中，除了學習、學生會工作外，就是要不斷提高對家庭社會關系的批判、認識。直到61年畢業前夕的7月12日，我才被批準加入共青團。 7月27日，于美賢從南師返回師專，在團委辦公室，給我留下了這樣一段話：“加入共青團只能是我們政治生命的開始，還必須不懈努力，爭取更大進步。我們既不能驕傲，因為進步是無止境的，必須更上一層樓；我們也不要自卑，要有信心，爭取成為共產黨員，要為此奮斗終身。以此與海強同學共勉?！?這贈言是鼓勵，更是鞭笞。為了加入共青團，我努力了整整八年，要入黨，那只能是奢望了，無黨派不也很好嗎？只能讓老同學失望啦！于美賢從南師大畢業后，分配在南京《新華日報》工作。十年浩劫，沒聯系。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我假期回南京，會去報社看他。 他的家，離我三姐家很近。我應邀去過他家，他愛人在部隊醫院工作。改革開放后，他調去主編《致富報》，我曾去過一次《致富報》編輯部。這以后，就再也沒有他的消息，直到今日。 我們班級中最用功的男同學是張祖藩，他是南京第九中學畢業的。當時南京二女中與九中，結成友誼學校，我們班級與他的班級又是友誼班級，對他個人不太熟，但到師專后，，一提起二女中與九中就自然有種同鄉格外親切的感覺。我們班級的男同學能坐得住冷板凳的，就數張祖藩了。他愛看書，愛寫作，成績優秀。他欣賞清新剛健的向日葵，在贈言中，他寫道：“讓我們永遠做一朵向陽的葵花，把根牢牢地扎在祖國的大地，鋼鐵般的意志毫不轉移，把整個青春獻給共產主義！我們把整個青春獻給了黨的教育事業。畢業后，他回到南京，分配在南京浦口區教師進修學校工作。 九十年代末，他來錫與無錫同學見過一次面，后來聽說他唯一的兒子因病去世。白發人送黑發人，那種痛苦何以堪？從此，他離開了傷心地——浦口，與我們失去了聯系?，F在不知他和他的夫人身體可好？無錫同學惦記著他了。茫茫人海中，何處能見到你？ “戒驕戒躁，紅專并進”，這是我們班級中脾氣最好，大家稱為“大好人”的賀國良的贈言。他是學校團委委員，常州人。我既聽不懂無錫話，也聽不懂常州話，所以在校期間，對他不甚了解。畢業后，他被分配到市三中任教，我和他在一個片工作，兩個學校在教學上有較多聯系，尤其是粉碎四人幫后。他工作勤懇、認真，后來擔任三中語文學科組長。他和三中語文學科的語文教師特別重視學生的寫作能力的培養，堅持編印學生的作文選，成效顯著。 賀國良熱心我們班級的聯誼活動，他從不缺席，常常是帶著夫人一起參加活動。他的夫人已成為我們中的一員了。 蘇州人何介忠1961年在我的贈言本上寫道：“在河的彼岸仰望而不動的人，永遠不能過河！”這是一句通俗卻帶有哲理的話，對人生而言，“動”是一潭活水，“不動”卻是一潭死水。何介忠是我們班的體育委員，他愛動，所以組織男同學體育鍛煉很積極，無論刮風下雨，還是夏日炎炎還是大雪紛飛，一到時間就把全宿舍的人叫起來去鍛煉。畢業后，先分配在張涇中學，后調到蕩口中學，最后回到蘇州的中學任教。 何介忠特別珍惜師專同學的情誼。他曾多次邀請無錫的同學去蘇州相聚，熱情招待我們喝茶、用餐，游園、拍照。然后將拍好的照片寄給每個同學。他?！靶袆印庇跓o錫、蘇州。每次無錫同學碰頭，他一定會到的，如果他有其他事來無錫，一定會約無錫同學下午一點半去公花園喝茶，然后乘五點左右的車返回蘇州。2014年10月30日，他又邀請我們無錫同學去蘇州相聚。他趕到火車站接我們，然后乘地鐵去留園游玩。留園以前我沒去過，這次去留下了深刻印象。我特別欣賞那塊盆景寶地，雖說不上是大家閨秀，卻可稱小家碧玉，讓我留連，可惜時間不等人。留園出來，我們打的去了《蘇州日報社》隔壁的飯店午餐，菜肴豐盛。午飯后大家坐在飯店里聊天，天南地北、過去現在無所不及，但一個中心是珍惜今天的生活，快樂每一天。下午3:40，我們與何介忠告別，登上開往蘇州火車站的公交車。晚上六點回到家中。年過古稀，這樣的聚會，只會是聚一次少一次了。 何介忠遭遇兩次車禍，心臟搭支架，腸部又動了手術，但他一直很樂觀，一直在“動”。這種樂觀的人生態度，值得我們學習 呂福初與何介平是好朋友，每次去蘇州呂福初一定前往，哪怕是身體欠佳時，他也一定會去。呂福初平時沉默少語，在師專時，我對他一是不了解，見到面只是打個招呼。畢業前，62年7月10日，我請他留言時，他爽快地接下了本子，寫下了一句贈言：“把全部精力投身到偉大的社會主義建設事業中去！——與與段海強同學共勉之”。 畢業后，他改行到郊區金屬材料公司工作，后擔任經理。我們班有幾位改行的，都不來參加我們的聯誼活動，唯獨呂福初例外。退休后，我和大家聯系多起來?，F在她和我住在一個小區，聯系自然多起來，他話仍舊不多。但他很關心我先生胡治華的身體，每次碰面一定要問他的身體。他的夫人和大女兒都是熱心人，尤其是他的大女兒呂佳和我很投緣。 贈言本上，除用鋼筆字留下四段213字的贈言外，唯一用毛筆字留下“為社會主義立功”七個大字贈言的同學是宋粵珍。她寫得一手漂亮的鋼筆字和毛筆字。老話說，文如其人，字如其人。宋粵珍的人和她的字一樣漂亮：臉上膚色白里透紅，一雙大眼睛，眸子黑而明亮，透著靈氣，臉上總帶著笑容；中等身材，充滿青春活力。她知識面廣，頭腦又靈活，記憶力十分強，成績名列班級前茅。她能文又能舞，是我們班唯一參加“慶豐收”舞蹈的演員（“慶豐收”舞蹈獲得江蘇省第一屆大學生文藝匯演一等獎）。同學們稱，她是我們班的“才女”。 畢業后，她被分配在市五中（當時作為無錫師專）的附中任教，后隨其丈夫調往四川德陽工作，直到退休。我辜負了她的期望，未能為社會主義立功，只是在社會主義教育事業中，盡了我應盡的責任。 在師專讀書時，我的上鋪是無錫同學邱筠仙。因為是上下鋪，我們相處的很好。她給我留下兩篇贈言，其一是這樣寫的：“海強同學：我愿與你保持密切聯系，經常通信，相互督促，在新的生活道路上取得更大進步。你的同志筠仙于1961.7.28.無錫師?！?，并且留下了她的通訊地址。 畢業后，她分配在十二中學任教，我們一直有聯系。后來她家搬到曹張新村教育局宿舍，離我們家很近，往來甚密切。為了幫同學的忙，九十年代初期，我倆手拉住手，艱難的行進在水淹過膝的路上，她沒有任何怨言。 后來她搬離曹張，她將電話告知：851201﹟﹟。以前打這個電話可以聯系上，而且我和沈玲娜還去過她家一次。退休后就聯系不上了?，F在她的情況如何？一點消息都沒有。我真的很想念她。 班級中還有不少同學留了贈言，但我不可能一一敘寫了。 因在師專學生會擔任工作，跟多屆、各科的部分同學因工作而有些聯系。畢業時，同屆數學專業的施月英、孫健、朱細玲等同學，都留下了贈言。下一屆漢語言文學專業的同學，羊銀洪、陸鶴興、沈泉洪、呂大中等學弟都留下了長長的臨別贈言。 學弟沈泉洪引用了中外領袖人物、作家等5人的名言、名句、名段，勉勵我走向社會后，首先要弄清“什么是生活？”“生活就是戰斗（王若飛）……”“要更好的戰斗，我們要記住毛主席的話……‘享受讓給人家，擔子揀重的挑，吃苦在別人前頭，享受在別人后頭?！弊詈?，引用了蘇聯作家奧斯特洛夫斯基的名言：“當他回首往事，不因虛度年華而悔恨，不因碌碌無為而羞愧……”他的贈言寫得很用心，沒用自己一語句，卻把他要表達的內容，有條不紊的表達出來。他的文學修養，他的邏輯思維強，從1961年7月14日的贈言就顯露出來，那時他才讀大專一年級。 學弟羊銀洪1961年7月10日的贈言，是一首散文詩。在此，我將第一段摘抄下來：“永不生銹的筆為學生們耕耘，奔放的熱血澆灌得花木長青。當人們追憶自己讀書的年代，誰也忘不了辛勤勞動的園丁?！边@一段，形象寫出教師的責任、教師的當擔。詩的最后兩句是：“為人民作牛光明磊落，生命要做蠟燭兩頭點亮！”他用這首散文詩，激勵我在以后的教師生涯中，要不斷耕耘，要熱情奔放，要甘當學生的牛，要做蠟燭既照亮學生，又照亮自己。我當教師后，試著從這幾方面去努力的，而據我所知，羊銀洪同學是這樣寫，后來也是這樣做的。 學弟呂大中在我的贈言本上認認真真寫道：“段海強同學：時間似車輪，它將我們載向另外一個戰場。預祝你在教師的崗位上，為黨、為人民，取得巨大的成績，獻出畢生的力量?！蚁Ｍ銓Υщy和缺點，用‘攻’‘克’兩字作為寶劍。因為一切妖魔鬼怪就怕你狠狠地砍?！愫蛣e的女同學不同，性格、魄力不愧為‘海強’。就是性格有些急躁，身體不頂棒。不過你是在盡力‘攻’‘克’，就這一點也值得稱贊?！屛矣涀。憾魏?，我前進的榜樣?！屛覀?攜手共進！ 一年級同學 呂大中于61.7.14. ” 呂大中敏銳的觀察力，讓我羨慕。我們不在一個班級，工作上的接觸也不會是很多，但他能準確指出我的缺點——“性子有些急躁”。的確，從小學到高中，老師的評語一欄中，指出我的缺點，和學弟的意見一致。我欣賞他的坦誠，這樣的留言才有真正的意義。在這段留言之后，他還加括號又寫了173字，其中一頭一尾是“我不會寫詩，又不善于作文，在這有意義的一頁上，只能平淡的說這幾句話……聽說7月12日是你通表的日子，我也很高興。在光榮宣布入團的那天，請你也給我高興，讓我把光榮分享！——有待捷報頻傳——” 他說是“平淡”，我卻認為是“深情厚意”。他的最后一段話，讓我深深感動，又由衷地表示感謝。我感到幸運的是到無錫師專后，有像呂大中這樣的同學，有像陳樂平那樣的老師，都在默默地關注著我的入團問題，為我加油。我深深體會到了同學情、師生情，才是最純潔、最永久的感情。 學弟呂大中畢業后，參了軍，在部隊里立了三等功。退伍后，回到無錫，分配在教育系統工作，后擔任某中學校長。以前一直未有聯系，退休后，又碰面了，他仍是那樣認真、實在。這次，我寫的有關師專的回憶文章，全是呂老弟幫忙打成電子稿的。謝謝啦！ 翻開贈言本，一頁一頁看過去，引起了太多太多的對多個同學的回憶，不能再寫下去了，就此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