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于:2015-03-04 上午 /閱讀:2283 /評論:5
照片:阿姆斯特丹國家博物館。 從阿姆斯特丹看荷蘭 阿姆斯特丹(Amsterdam)是荷蘭的首都。但也常有人誤以為荷蘭的首都是海牙(Den Haag),因為象征著首都職能的政府、議會和許多國家的大使館都設在海牙;海牙還有“世界法律首都”的美譽,因為聯合國的許多司法機構設在海牙。盡管如此,荷蘭人還是不愿意把“首都”這頂帽子從阿姆斯特丹的頭上摘掉,因為阿姆斯特丹畢竟象征著荷蘭昔日世界大國的輝煌,阿姆斯特丹是荷蘭的驕傲。 不過,若以為走進曾經是世界中心的阿姆斯特丹,眼前就會出現一座像倫敦巴黎那樣讓人頭暈目眩的大都會,那么肯定會大失所望。阿姆斯特丹的范圍確實很大,但老城區卻小而精巧,大體上可以步行走遍。這里既沒有氣派的林蔭大道,也沒有高樓大廈和富麗堂皇的古建筑群;有的只是密匝匝的運河網和上千座橋,還有沿著運河的那些不寬的濱河街。本人第一次到阿姆斯特丹和最近一次到那里,相隔二十余年,看不出任何變化。阿姆斯特丹永遠就是回憶中的那個樣子。我甚至于相信,在三個半世紀前作為世界中心的阿姆斯特丹,也許就是這個樣子。 阿姆斯特丹沒有那種“驚艷”之美,卻很耐看。 荷蘭的火車交通極為方便,位于市北港口和北海大運河之間的阿姆斯特丹中心火車站是迎接游客的大門戶。同大多數歐洲老城的火車站一樣,偌大的中心火車站顯得陳舊,卻寬敞而方便;講究實用的荷蘭人不會去花冤枉錢把她打扮得富麗堂皇。 中心火車站廣場以南運河邊的游船碼頭是吸引游客的第一個景點,一艘艘漂亮的白色游船在那里待客出發;花二十個荷蘭盾,就有一小時豐富而詳盡的水上觀光。不妨先上船去領略這水城的大觀,然后再安步當車,慢慢品嘗不遲。 老城區像是以中心火車站為圓心向西南方向攤開的一把直徑約三公里的半圓形折扇,五條同心半圓河道和許多徑向放射形河道貫通了全部老城區。阿姆斯特丹的地勢在海平面之下,這里是很松軟的低洼地,整個城市完全是靠夯入地下那無數根大木樁子和混凝土樁子支撐著,這就是為什么阿姆斯特丹不能建造高樓大廈;沿著運河觀光就常??梢砸姷揭虻鼗孪荻鴥A斜的建筑。近老城區最中心處那環形的辛赫爾河(Singel)是原來城區內的自然河道。 王子運河(Prinsengracht)、國王運河(Keizersgracht)和紳士運河(Herengracht)是三條精心規劃的半圓河道。沿這三條運河兩岸,是十七世紀黃金時代荷蘭富商住宅最集中的地帶。這些住宅幾乎全都是四五層高、門面很窄的深紅磚房小公寓,鱗次櫛比,擠得有點透不過氣來。那些房子若從倫敦或巴黎的眼光看,根本談不上奢侈,甚至于談不上舒適。但在當時那寸金難買寸金地的阿姆斯特丹,非富商是不可能擠得進來的。那時候的房屋建造得如此窄,門如此小,除了地貴以外,另外一個原因是因為當時的房產稅是按照房子的門面大小征收的,就如同當時的商船全都是大肚子小甲板是因為船只的征稅是按照甲板面積計算的一樣。這些歷史的印記,既佐證了荷蘭人的精明,也佐證了荷蘭人不懂得奢侈。由于門和樓道窄小,所以家具只能從窗戶運進去;這就是為什么每幢房子的門面最高處都有一根伸出的吊梁。 在王子運河道的西北段,有寫下著名日記的猶太少女安妮?弗朗克(Anne Frank)一家在納粹占領時期曾經躲藏過的屋子。安妮一家人在這幢當時曾被當作為倉庫用的小公寓里躲藏了兩年,最后因有人告密而被送進了集中營。 位于紳士運河道和阿姆斯特爾河(Amstel)的交匯處是著名的猶太人居住區。在黃金時代的阿姆斯特丹,猶太人就是富人的同義詞。這里有斯賓諾莎出生的房子,也有大畫家倫勃朗的住所(Rembrandthuis),不過倫勃朗不是猶太人。二 戰前這里的猶太區內有八萬多居民,到二戰結束前幸存下來的不到一萬人。 在幾段河面略寬的河道上,緊貼著河岸??恐凰宜蚁裢捫∥菽菢拥拇?,那是阿姆斯特丹著名的“水上人家”;當然不是傳統意義上以打漁為生的水上人家,而是普通以船為家的居民;真的很浪漫!這也許只是用它來代表某一種創意的生活方式罷了,未必值得鼓勵,否則那漂亮的運河豈不全都會被一戶戶的“水上人家”堵死。 穿過一個個矮小橋孔,駛過一條條水上長廊,來到了舉世聞名的阿姆斯特丹紅燈區,其北端就靠近中心火車站。這里的河道很窄,兩邊岸上游者如云,但絕大多數人是好奇的觀光客。對于阿姆斯特丹紅燈區,也許值得用后面專門的一個章節來談談,因為這也是了解荷蘭的一個重要的切入點;這里姑且先掠過。 過紅燈區就是老城區的出海處,這里的斯赫萊厄塔樓(Schreierstoren)是十五世紀的老城墻唯一保留下來的遺址。1609年,哈德遜船長帶領的“半月號”貨船就是從這里出發駛往北美洲的。 游船駛出逼仄的老城區進入豁然開朗的北海大運河,讓人精神為之一振。阿姆斯特丹位于原來的南海灣(Zuiderzee)底部西岸阿姆斯特爾河(Amstel)的出??谔?。1932年,南海灣被位于北端的阿夫斯勒依特大壩(Afsluitdijk)攔成為艾瑟爾湖(IJsselmeer)以后,這條寬一百二十米,深十二米的北海大運河就成了阿姆斯特丹的主要出海通道,它全長二十六公里,經過北海運河大閘西通北海。運河兩邊停滿了一艘艘巨大的貨輪。有人把荷蘭的世界第一大港鹿特丹戲稱為德國的大海港,因為其相當大部分的進出貨物都來自于德國的魯爾工業區;其實阿姆斯特丹也可以稱為德國的大港,因為其情況和鹿特丹很相似,足見現在的荷蘭海運對于德國經濟的重要性。 阿姆斯特丹也是荷蘭最大的漁港。荷蘭人善捕魚,卻不愛吃魚——荷蘭人也許是最不懂得烹飪魚類的人群;荷蘭人捕魚,是為了賣給愛吃魚的別國老百姓。在荷蘭的公司餐廳里想吃魚,必須等到星期五,而且做法只有一種:面拖油炸。據說這還是十六世紀西班牙人留下的后遺癥:西班牙人見荷蘭人捕了那么多魚卻不愛吃魚,干脆就訂下了規定,每到星期五,菜場只準賣魚,不準賣肉。盡管如此,荷蘭人還是不愛吃魚。問過荷蘭朋友,他們居然荒唐地把不愛吃魚的理由歸咎于西班牙人,令人莞爾。 如果從中心火車站出來,過游船碼頭朝市中心方向漫步五分鐘,就來到了王宮所在丹姆大廣場?,F在的王宮就是1656年落成的市政廳,那個讓當年成千上萬阿姆斯特丹人歡欣雀躍、讓馮德爾寫下歌頌財富的“錢中詩”的那個市政廳。王宮居然由老市政廳改建而成,這既可以看出荷蘭人不懂得奢侈,也說明荷蘭王室歷來就沒有至高無上的權力。三百多年的的廣場不算古老,卻顯得很陳舊;它顯然已經不再是游客們最青睞的景點了。從丹姆大廣場通往阿姆斯特丹的標志明塔(Munttoren)的羅金(Rokin)大道寬敞卻顯得冷清,原來最熱鬧的一條很窄的商業步行街卡爾夫街(Kalverstraat)竟然是躲在羅金大道的西側,不注意往往會錯過它。朝南走完卡爾夫街豁然開朗,在辛赫爾河邊橋堍就是著名的明塔。 從明塔過橋往南,跨過那三條著名的運河,過外環城河,就是阿姆斯特丹最讓人刮目相看的博物館區和公園區了。這里有阿姆斯特丹最雄偉漂亮的古建筑國家博物館(Rijksmuseum),它斜對面的梵高博物館和建筑精致聞名世界的阿姆斯特丹音樂廳(Concertgebouw)以及朝西不遠處位于馮德爾公園南邊可以容納六萬觀眾的奧林匹克體育館。1928年的奧林匹克運動會就是在阿姆斯特丹舉行的。 阿姆斯特丹的斯希普荷爾(Schiphol)國際機場是我在荷蘭那些年里讓我感到最親切的地方。沒有記下來在這里進進出出了多少次,光是跑來這里迎接親友的次數就已經夠多的了。這是世界上最大的機場之一,然而荷蘭人卻把它設計得讓你感到它并不大,這和亞洲人的設計理念剛好相反,我每次在這里都覺得它是那樣的方便,幾乎不要跑太多的路,連火車站也就設計在地下層。相比之下,有一次為了轉航班差點讓我趕出心臟病來的芝加哥O’Hare機場則大而無當。斯希普荷爾國際機場在海平面以下四米;這里原本是從北海伸進來直到阿姆斯特丹南邊的一個大海灣。在這個海灣里曾有一個像“百慕大三角”那樣讓海員們談虎色變的“魔區”,船只常常在此沉沒,就好像是航船的黑洞似的,于是就起了個名字叫“船洞”(Schiphol)。斯希普荷爾機場對荷蘭人而言,不過就是“船洞機場”而已,荷蘭人根本不在乎名字好聽不好聽,吉利不吉利。 阿姆斯特丹同比利時的安特衛普一樣是世界鉆石加工中心,所以在斯希普荷爾機場里的免稅區有許多家買賣和加工鉆戒的免稅店鋪,他們所說的免稅是真的。一次我在那里買下了一顆正在促銷的鉆石,他們還教我如何在顯微鏡下按瑕疵識別鉆石的好壞,最后給了我一份正式的鑒定證書,說萬一以后要把它鑲嵌上戒指或項鏈,隨時可以再來。幾年后,妻子在上海買下了一個滿意的項鏈架子,想把那顆鉆石鑲嵌上去;親友們都說萬萬不可,這真正的鉆石給調了包怎么辦!后來我又經過斯希普荷爾機場,就去請那家店鋪幫忙。他們看了證書和發票,雖然是幾年以前的生意,還是高興地當著我的面把那顆鉆石鑲嵌了上去,居然分文不收??磥?,那“海上馬車夫”巴倫支船長的精神還沒有斷子絕孫!盡管已經鳳毛麟角。 除了平均身高是世界之最,不愛吃魚,荷蘭人還有一個特點是不講究名字的含義。在他們看來,名字不過就是一個符號,如此而已;這和中國人愛在名字上煞費苦心的傳統大相徑庭。每當我問荷蘭朋友某一個名稱是什么意思時,他們會疑惑不解地反問,難道名字還要有意思?難怪許多荷蘭家庭的姓氏都直截了當地用“來自什么地方”作“代號”了。 荷蘭人不僅不講究名字的含義,他們對種種空頭的政治也不感興趣。記得有一次在我家聚餐,其中一位也是來自神州的博士生無意中談起了政治:“值得我深思的是,從你們作為資本主義王國的荷蘭社會,我所看到的社會主義成分竟然比一些社會主義的國家要多得多?!?姓氏為“來自湖邊”的鄰居漢克馬上就說:“所謂“主義”,是我們歐洲人、特別是法國人的糟糕發明。社會的發展,根本在于扎實的、不斷的改進,而不是奢談什么主義。我不了解你們東方的社會主義是否成功,但至少我們都看到了東歐斯大林牌號的社會主義都是假的,失敗的,更不用說希特勒的國家社會主義了?!?姓氏為“來自克拉能堡”的同事豪勃接了下去:“在二戰以前的歐洲,還的確有人把“主義”作為理想而為之奮斗,最后上了當;而許多現代的政客則僅僅是把它作為口頭禪而已。在我們荷蘭,誰談什么主義,我就不投他票?!? 看來,胡適先生“少談什么主義,多解決一些問題”的思想,在荷蘭倒是有知音的。 荷蘭人也是不講究美食的族群,難怪走遍世界也不會找到一家荷蘭餐館。荷蘭人雖然富足,卻從不浪費,他們的餐盤子總是吃得干干凈凈;我從來沒有見到過荷蘭人杯盤狼藉暴殄天物的場景。我的荷蘭朋友們也曾經為此而受到過我無意或善意的“虐待”。我住在貝爾亨達爾的小樓常常是同事們一起聚餐的首選場所,從我的廚房端出的江浙菜肴也頗受歡迎,特別是我從母親那里學來的麻油鴨分外受到青睞。開始,我常以中國傳統的好客方式,不管人家是否還吃得下,不斷地往他們的盤子里添菜,而他們則因為不好意思剩下而差點把胃撐壞。后來他們實在是吃不消了,不得不言明真情,遂使我恍然大悟。從此我就再也沒有膽量對荷蘭人勸菜了。中國人飲啤酒,常常是邊就餐邊飲,餐畢也就飲畢;而荷蘭人邊就餐邊飲啤酒是小飲,真正的大飲牛飲是在餐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