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沖同志以96歲的高齡，在2010年10月18日，永遠離我們去了。這些日子里，彭沖同志的音容笑貌，時時縈回在我腦際，好多往事歷歷在目，恍如昨日，叫我念想不已。謹以此小文，寄托我對他老人家的哀思和情懷。 彭沖同志是黨和國家的杰出領導人，也是江蘇省德高望重的老領導。不論在江蘇工作期間，還是在上海主政期間，以及赴京擔負黨和國家重要領導職務以后，他對無錫一貫非常關心，并多次到無錫指導工作，有力推動和促進了無錫的建設和發展，在廣大干部群眾中享有崇高的威望。 粉碎“四人幫”后，我因工作關系，多次參與接待彭沖同志，耳濡目染，深受教益。我們工作人員之間，都習慣稱他彭公。 彭公十分重視經濟建設和環境綠化，聽說太湖中的小島拖山，由荒山變成了橘園，很感興趣，不顧年邁，坐船前往；不要我們攙扶，幾乎走遍了全島。途中，看望了當初的知青、現今的橘園職工，對他們的生產生活關心備至，高度贊揚他們堅守小島開辟荒山建成橘園的可貴精神。 這次出行，彭公特別高興。人們搬來一張藤椅，讓彭公坐在橘樹叢中留影。照片上，橘林青翠，碩果金黃，彭公神采奕奕，笑容可掬。 彭公對人親切隨和，有次來錫，因幾處鄉間賓館均有接待任務，經一再斟酌，請他就在市區的無錫大飯店下榻。我們的服務和安保因此增加難度且不說，主要的是給彭公帶來了諸多不便。彭公毫不介意，不出行時在房間里讀報看書，倦了就在樓道里走上幾圈。對于未能提供戶外散步的條件，我們甚不過意，彭沖同志反過來做我們的工作，說條件很好嘛，服務也很好，還對上海、南京前來探望他的領導同志夸贊無錫的接待工作細致周到。為了表示答謝，彭公題詞：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悅乎！這幅墨寶，一直掛在無錫大飯店的前廳里。 后來由無錫去南京，中途安排在溧陽小憩。彭公對我說，秘書長一起去，你還沒嘗過沙河（現在叫天目湖）魚頭吧，那真是好滋味。我婉謝，省委老書記韓培信同志說，不要推了，就當多送委員長一程吧。果然，沙河魚頭名不虛傳。 如今，這一尋常的農家風味已是天目湖以至許多以湖光為看點的景區旅游餐飲主打的招牌菜。 1993年6月，我在馬山開始兼職。行前，我翻閱了馬山的方志和其他有關資料，發現馬山不僅有自然山水資源，而且有歷史文化資源。馬山充滿了美麗的神話和傳說，留下了神仙和佛子的足跡，名勝古跡就有56處之多。在此之前，國務院批準在全國建立若干個國家旅游度假區，馬山也在其中，正式名稱叫江蘇太湖國家旅游度假區馬山中心，還有一個中心在蘇州，叫做江蘇太湖國家旅游度假區胥口中心。一個區兩個中心，兩個中心又互不關聯，加上名字拗口難記，為此我提議以“東方神仙島”指稱馬山，既體現馬山獨特的人文優勢，又與蘇州太湖相區別，并就馬山旅游度假的發展走向寫了萬字建議書。 材料送上去，如石沉大海，久無消息，后來才弄清個中緣故，據說是一個“神”字與無神論有抵觸，就此被擱置。我無話可說，仍不死心，對材料作進一步補充后送給老市長馬健同志閱改，又送給友人市作家協會主席陸永基同志閱改，最后三人聯合署名，在《太湖》雜志上發表了《東方神仙島構想》的文章。馬老笑著說，要我署名，是借助鐘馗呀？我說，沒鬼，就當你送我去馬山工作的一塊敲門磚，拋磚可以引玉呀。 我全職在馬山工作以后，這一想法更為迫切。此時此刻，我想起了老領導彭沖同志，想起了他是那么平易近人和藹可親，想起了他對新生事物總是那么熱情支持愛護有加，于是壯著膽子通過曾在彭沖同志身邊工作的一位朋友，向彭公求字。不滿十天，我收到了一份沉甸甸的函件，打開一看，竟是“東方神仙島”五個大字，鐵劃銀鉤，遒勁有力，落款“彭沖”，并蓋上了鮮紅的印章。幸甚， “東方神仙島”的名稱得到確認。 在此同時，我們和蘇州同志聯手爭取，終于在國家計委、國家旅游局有了各自的戶口，在馬山落戶扎根的，全名叫做“無錫太湖國家旅游度假區”。由于彭沖同志親筆題寫了“東方神仙島”，影響所及，遐邇聞名。從此，馬山有了這一叫得響放得開上得去的別名和雅號，確立了民族的也是世界的、大眾的也是大雅的文化旅游走向。 神仙島建設啟動后，進山的第一座橋經過改建，橋柱頂端刻成大肚彌陀的佛像，命名為佛笑橋。伏筆也罷，巧合也罷，反正此后靈山勝境的雄起成了題中應有之義。 我們由衷感謝彭沖同志對馬山的大力支持，于是請能工巧匠將彭公“東方神仙島”的手跡鐫刻在一塊巨石上，樹在馬山入口處，植以青藤，鋪以草坪，背景林是雪松、翠竹，以此表達對他老人家永志不忘的感念，同時激勵馬山干部群眾為建設旅游度假區而不懈奮斗。 十多年過去，馬山變化很大，越變越美，只是入口處不見了那塊石碑。變是絕對的，不變是相對的，只不知那題有彭公手跡的石寶藏于何處，是否完好，令人懸疑和懷想。 彭公題寫“東方神仙島”以后，對度假區更加關注，就像有了神仙島的情結，前后三次深入馬山，指導工作。度假區建設起步伊始，我們還拿不出多少像樣的東西給老領導寓目，覺得不好意思。彭公十分理解，爽朗地對身邊工作人員說，他們有個國際垂釣中心，你們年輕，可以去釣釣魚，我在一邊曬曬太陽，大家同樂。彭公的體恤下情和豁達大度，對我們加快建設步伐無異是有力的鞭策。 半年以后，度假區第一個練兵項目月亮灣基本建成，彭公應邀欣然前往。進入景區大門，他就健步下車，一路走走看看，不時停步詢問。當了解此地原名火石嘴，一片荒山野水以后，彭公感嘆說，現在的月亮灣建設得不錯，綠樹成蔭，鳥語花香，好美??！興之所至，彭公揮毫，為綜合服務樓題寫了“月亮灣圓夢樓”的匾額，留贈景區。 1996年10月，是彭公第三次上馬山。 一到靈山勝境，他就為巨大的靈山大照壁所吸引。當時大照壁北立面石刻“唐僧賜禪小靈山”全圖已經安裝完畢，他仔細端詳著圖中人物，一一辨認誰是玄奘，誰是窺基，誰是舍山建剎的馬跡山里人、右將軍杭惲，贊嘆創意好，構圖好，石刻好。當聽說石刻由福建惠安藝人雕琢施工以后，彭公自豪地說，“我大同鄉（彭公，漳州人氏）的手筆??！告訴你們，惠安石雕，馳名世界，你們找對了戶頭。這種傳世之作，就是要請高人的??！” 漫步在祥符禪寺山門前的石砌甬道上，彭公說：“這個好。要是水泥路，或者黑色化，就大煞風景了，就沒有歷史文化了?！迸砉Ｏ聛?，回頭對我鄭重地說：“老蕭，你們修寺建佛，注重文化含量，這是對頭的。對外宣傳介紹的時候，你們要多講文化，突出文化?！?走了幾步，彭公又停下來，嚴肅地說：“這個不應該。這廟是千年古寺，栽的卻是些小樹，叫做‘百歲老人，三歲面孔’，怎么行？”我解釋說，祥符古寺千余年來幾經毀壞，參天大樹早已砍伐殆盡，現在栽的樹多是新移的，小的易長，大的難活。彭公連連搖頭，說：“你不懂，你不懂。大樹完全能夠移活，只要講究科學的辦法?！庇终f，要多栽銀杏樹，廟嘛就是要栽銀杏。要是你們沒有，可以到泰興一帶去移嘛，那是白果之鄉，大白果樹要多少有多少，我開路條。并風趣地說，風景也可以買的嘛。我們知道，早在20世紀40年代，新四軍東進后，彭沖同志除了帶領部隊作戰，還兼任過泰州中心縣委書記。他這么表示可謂一言九鼎，我們當即表態照辦。 現在祥符寺內外以至整個靈山勝境，到處大樹挺立，有買來移植的，有自身逐年生長的，一望古風郁然，濃蔭匝地，算是兌現了我們的承諾，完了他老人家的心愿。 走出后山門，迎面是那棵見證祥符禪寺悠久歷史的千年古銀杏，樹干挺拔，枝繁葉茂。彭公高興地說：“你看，這銀杏長得多好，千把年了吧！趕快多栽銀杏，這是造福子孫的好事。銀杏是活化石，是歷史，是文化。我說的突出文化，也包含了銀杏在里邊，懂了吧？”我們表示完全理解，欣然接受。彭公興致勃勃地說：“來來來，大家在銀杏樹前合個影，拍張文化照！” 這些都是往事了，卻不因時間的流逝而淡出，反倒歷久彌新，愈益印象鮮明，近日來更是時時映現。彭公崇高的風范，寬廣的胸襟，富有魅力的人格力量，有如松風竹韻，流芳人間，萬古長青。 （舊稿，作于2010年11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