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于:2015-04-19 下午 /閱讀:1262 /評論:7
(題頭圖左為蕭秉權編著《趙樸初的宗教思想研究》一書封面,右為樸老書贈蕭秉權手跡) 1994年4月初,我們在南京進見樸老前,被告知先得見蕭秘書長,向他說明匯報要點,并聽取他的意見作些必要的調整。 蕭秘書長,何方神仙?對曰:中國佛教協會主持機關日常工作的副秘書長,隨樸老一起來寧的,他將把你們引見給樸老和夫人。 蕭秘書長身材頎長,鬢發斑白而雙目炯炯,不茍言笑而禮數周到,一眼望去就知是具有領導氣質且嚴謹縝密的高參和干才。 當時,我的心情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總算進了山門,馬上可以拜見老佛爺了;憂的是山門天王殿里貼面相迎的大肚彌勒笑容可掬,這位何以如此神態嚴肅呢?更擔心他對我們的匯報內容要是橫挑鼻子豎挑眼的話,依了他亂了自己的方寸,不依他又將產生什么后果,如何才好? 豈料他開口就說我這里不算一關,主要是相幫著參謀參謀,一道商量商量,一下子就拉近了距離,我那些雜七雜八的想法,顯然是多余的了。 在我簡要介紹匯報內容的時候,蕭秘書長不發問,不插話,靜靜地側耳傾聽,不時作些摘要,待我講完他把筆記本一闔,說,要在掌握總的方針政策前提下研究問題和提出問題。新建的大佛像,應是宗教和藝術的高度結合,成為精品。寺廟的建筑總的是宗教風格,但要允許創新、發展,不一定是山門——天王殿——大雄寶殿——藏經樓的程式。樸老不主張在廟里供許多佛像。中佛協在尼泊爾境內釋迦牟尼誕生地建造的寺廟,就一個山門一座大雄寶殿,體現“唯我獨尊”。樸老見你們半小時,時間不長,你們可以多講一些祥符寺的歷史及其在佛學發展史上的地位作用。 事實證明,他的提示對于匯報走向和重點的把握極有價值。 祥符寺的沿革特別是“唐僧來過”,引發樸老濃厚的興趣,于是匯報方式自然地轉為問答、交談。最后,樸老欣然接受我們的邀請,決定按原計劃去宜興后順道到馬山踏看。匯報過程中,樸老和夫人始終精神飽滿,興味盎然。 蕭秘書長陪坐在側,從不插話,直到超時25分鐘了,才說樸老已應允去馬山,你們目的達到了。后會有期,今天就到這里吧。 樸老于4月10日親臨馬山。 不久,省政府批復無錫市政府同意馬山修寺建佛。按普泉大師設計的進度表,“事情有了八九分”。 誰知好事多磨,叫人未可樂觀。這是因為,省府辦公廳負責人同時申明:須見中佛協或國家宗教局的正式批文,才下發省府文件,并報國家計委、建設部、旅游局等有關部門備案。 省府辦如此操作,并非節外生枝,事出有因。原來,根據中央有關文件,批準修寺,縣級政府如馬山區就有此事權;建佛,尤其是建造露天大佛,海內前未經見,所以這一事權歸屬哪一級,并無明文規定。省府辦公廳在接到京城有關方面一個“建大佛要慎重”的電話以后,取了特別慎重的態度。當然,他們是正確的,往后的一些情況還證實他們具有先見之明。不過,這樣一來,中佛協的批文就成了獨力擔綱的主件,上下四方矚目的焦點,也成為我們志在必得的的不二選擇。 因為國家宗教局那頭,我們未及接觸,不知深淺,臨陣叫關,利弊得失實在不敢這么冒失。當時,高賢偉在國外考察,我即找齊吳國平、陳文銀居士(即后來之無相)趕搭班機赴京辦差。人在空中,事也像懸在空中:如果中佛協也提出須見你省府文件才下發批文,我們豈非陷于兩難,總不能干瞪眼,可是咋辦?看來只得硬起頭皮,“摸著石頭過河”了。 事后想想,我等山野草民、芝麻小吏,赤手空拳,無憑無據,越級到京城辦事,實在是太離譜了。所恃者一股底氣,底氣非別,下者來自馬山干部群眾加快度假區建設強烈愿望的地氣,上者得之于趙樸老親切關懷和有力支持的天候。 然而樸老因病住院,醫囑不能會客。 這就難了。不巧的是,蕭秘書長出差,不在北京。中佛協的接待同志雖然熱情,我們卻不便因此遽爾就要他接這事茬,為難人家。但若是功虧一簣,也就前功盡棄,搞不好整個事情就黃了。 如何才能找到綠色通道?我愁悵無緒,焦慮不寧,老毛病美尼氏綜合癥乘虛來襲,困擾我狼狽于病榻,要能不能。真所謂病急亂投醫,發病間隙我學著史上那些未登仕途的書生干謁名公卿相博取功名的樣兒,遍訪無錫籍和在無錫、江蘇工作過的京官,約有七八位,探求“終南捷徑”,謀取“進身之階”,得到許多道義支持,至于實質問題或愛莫能助或鞭長莫及,不消說應該理解。與此同時,陳文銀居士走訪了好多中國佛學院的舊時同學、現今的高僧大德,似乎也無甚進展。 為警勉自己,我寫了“制一躁字”,貼在床頭,病中胡亂吟得兩首《憶江南》,表達對樸老康復的關切和企盼,也是對樸老原作的唱和。 一曰《記趙樸初副主席到太湖馬跡》:靈山笑,頷首迎樸老。龍蟠虎踞祥符寺,閱盡滄桑又年少,大佛莊嚴妙。(注:祥符寺位于小靈山東南麓,左青龍山右白虎山,環抱太湖)。 二曰《祥符禪寺勝略》:馬跡石,千古傳美談。葛洪悠悠化仙去,唐僧冉冉騎馬來,獨鐘小靈山(注:相傳秦皇東巡,途經太湖,神馬跡留崖壁,皇履落入山間,是為秦履峰。峰側,晉人葛洪煉丹修道,未幾云游羅浮,羽化升天。唐貞觀間,馬跡山里人、右將軍杭惲歸田,舍秦履峰建剎。玄奘以此峰酷似靈鷲,故名小靈山云爾,并命大弟子窺基于此開法宣教,為法相宗重要祖庭。至宋大中祥符間,更名為祥符禪院,旋升寺,至今1367年)。 后來,我按孫家正同志(時任國家廣電總局局長)指點,還是沉下心來,啃緊一頭,在中佛協堅守,特別是與內當家的蕭秘書長取得聯系,密切溝通。 果然,蕭秘書長高度負責,在悉知整個曲折過程的情況下敢于擔當,一回北京就與我反復商量,擬了一份簡要報告送呈樸老閱批。這時候,我強烈感受到,蕭秘書長原來是保溫瓶式的大好人,佛經上所稱的善男子。他起的作用太重要了。要不是他,真的上天無路,告求無門啊。他確是通天的梯便民的橋,也由此念及普泉大師,一號梯橋連著二號梯橋,眼看著一條活路就快趟出來了。 整整一旬有余,醫生終于開禁,樸老可以會客了。在蕭秘書長陪同下,我們在首都醫院一間簡樸的病房里見到了樸老,并向樸老呈上兩首《憶江南》。樸老拿起放大鏡仔細看了,連說寫得很好。對著蕭秘書長,樸老當面指示,立即組織人手擬文批復,同意在馬山建造大佛。樸老又對我們叮囑說,你們建造大佛,盛世盛事,隨喜功德,實施的時候一定慎重……總之,大佛要么不建,要建就要建好,成為宗教、藝術、科技高度結合的精品、極品,堪稱世界一流,中國之最。 帶著樸老的囑咐,帶著批文,我們首先飛返南京。不幾天,省政府的文件到了無錫。不多久,國家計委、建設部、旅游局都明確表示予以支持。再后來,國家宗教局的批復也下來了。 靈山建設啟動以后,蕭秘書長不僅出席奠基典禮,而且代表樸老和中佛協多次到靈山工地視察,充分肯定建設進展,褒之為“靈山速度”,并在現場攝制照片收集資料送呈樸老,讓老人家感到放心和高興。聯系多了,我們和蕭秘書長的交往就不拘形跡了,我稱他本家秘書長,他說老兄弟之間不用客氣,互稱“老蕭”最好。并告訴我,他是松江人,到北京后先在人民出版社,后在中央統戰部、國務院宗教事務管理局,80年代起到中佛協任副秘書長至今。他與無錫很有緣,解放初參加辦在無錫的蘇南公學,學習結束在梅園土改工作隊搞過土改,胞弟秉鐸現還在無錫柴油機廠做技術工作,等等。 后來,他又在一些關鍵時刻為我們出智出力,繼續發揮梯橋作用。 比如我們一位負責人在某次接受采訪中,一時高興說溜了嘴,給記者搶了新聞,豆腐干大小的篇幅,但由于登在上海一家大報上,負面效應不小,弄得不好會影響靈山建設的進展。 秉權同志當即從北京給我打電話,問明情況,幫助我們積極溝通,淡化處理,將影響縮小到最低程度,化解了不必要的麻煩。我向他致謝。他嚴肅地說,事情是過去了,但一定要引出教訓。由于我們這個項目的特殊性,還是那句老話,只做不說,多做少說,要說也不能亂說。又鄭重交待,你是班長,班員出錯你脫不了干系,務必掌握主動,統一口徑,把口子扎緊再扎緊。不諱言,不留情,不讓步, 他就是這么一個堅持原則冷靜理智的人,同時又是一個著眼大局熱心解困的人。 秉權老兄早就過了退休年齡,樸老說工作需要,不讓退休。樸老工作中少不了他,事實上他是樸老的有力臂膀。 他敬仰樸老,學習樸老,研究樸老,退休定居上海后,為紀念樸老著有系統闡述樸老宗教理論的《趙樸初的宗教思想研究》一書。 (叔言寫于2015年4月6日)
“生固欣然 死亦無憾 花落還開 水流不斷 我兮何有 誰歟安息 明月清風 不勞尋覓”——乃打動萬千民眾的樸老遺偈。
兩位橋與梯式的人物,很是感人。
作者能結識、取信、依靠若干堪稱橋梯的人士,與自身足夠的軟實力相關。不妨細細推敲兩首用于唱和的《憶江南》,即明此道理。
兩位蕭秘書長,共譜一段創業佳話。
有此精神和毅力,就沒有辦不好的事,攻不下的堡壘!贊!
一波三折,攻堅克難,成果來之不易!
靈山大佛于馬山,如像樂山大佛于樂山,踏踏實實推動這一歷史進步的人,如先生回憶文中提到的,馬山人乃至無钖人應世代相傳不忘。這是所以修志的意義所在。先生的文字及回憶錄網的作用,為日后的修志做了積累準備,功德無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