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于:2015-05-11 下午 /閱讀:1339 /評論:5
照片:葡萄酒圣地、法國波爾多的葡萄和白馬酒莊1947地窖的存酒。 莫道不銷魂 —— “白馬酒莊1947”的神話 愛酒,幾乎是這個星球上所有人類群體的共性。盡管各個民族或國家可以如數家珍地宣稱,是他們最早發明或發現了某某、某某玩意兒,卻無人斗膽敢說,是他們最早發現了酒。因為,凡是有人食用糧食的地方,自然就會釀出酒來。當哥倫布在美洲東海岸的巴哈馬群島第一次遇見印第安人時,就發現他們也有酒。 酒在中國的文化史上的地位,幾乎是無與倫比的。從皇家的盛筵到普通百姓的家宴,酒永遠是筵席上最關鍵的凝聚劑。從文人雅士到綠林好漢,無不都為酒而神魂顛倒。陶淵明愛酒,李白更嗜酒;畫家無酒繪不出好丹青,書法家無酒揮不出好筆墨。但中國人愛酒,是重在氣氛,重在那酒精的威力,而不過分講究酒質的高低。雖然李白曾贊賞過汪倫和紀叟的酒,但那主要是在抒情,也帶有些夸張,那酒則未必真的就是極品。中國人對酒質的評定基本上是以種類、牌子和陳期為主,很少去追究那釀造的具體年份。因為中國古代的酒基本上都是用糧食釀制而成的,不同年份的糧食的區別主要是產量的多少,年份的差異對酒質的影響微乎其微。因此這里想說的“白馬酒莊1947”的小故事,不太可能來自中國的美酒。 歐洲的酒大多也是用糧食釀造的,特別是俄國、北歐和英國。譬如說,蘇格蘭著名的威士忌就是用大麥(barley)釀制的,而俄羅斯最著名的伏特加則是由馬鈴薯、玉米、小麥和大麥許多雜七搭八的糧食釀制的。所以威士忌和伏特加除了陳期的長短外,生產的年份不重要。蘇格蘭的威士忌和俄羅斯的伏特加雖算是名酒,然而同由葡萄釀造出來的法國葡萄酒(酒精含量一般不超過15%,以法國西南的波爾多最著名)或法國白蘭地(酒精含量在28%以上,以波爾多北邊的科涅阿克Cognac最著名)相比,則完全不是一個檔次了。就連最老到的倫敦品酒大師,也都會把眼光盯住在波爾多和科涅阿克,不會去顧及什么蘇格蘭和俄羅斯。 葡萄酒最大的特點,就是十分依賴當年的氣候,不單是葡萄生長期內的氣候,也關系到葡萄酒發酵期間的氣候,甚至還關系到把幾種不同的葡萄酒摻和時的成分選擇和比例。因此波爾多每年的極品葡萄酒就像指紋一樣各不相同。葡萄酒的另外一個特點,就是隨著陳期的延長,它會慢慢地“醋化”,過了幾十年,最后就成了一瓶醋。這就是為什么葡萄酒必須保存在14度左右的低溫酒窖里的道理。一般的葡萄酒,如果沒有特別精心的保存,那么不到二十年就全成醋了,就如同中國的黃酒會變醋一樣。只有烈酒才能夠保存幾百年。 一次,亞洲的一位品酒大師拜訪了英國最著名的葡萄酒評論家和品酒權威休?約翰遜,問他一生中所品嘗過的美酒佳釀中,是否真有一瓶酒能算得上是舉世無雙的。約翰遜毫不猶豫地回答說:“Chateau Cheval Blanc 1947! (白馬酒莊1947)”。他回憶起那個晚宴上,當侍者鄭重其事地把斟著僅僅是杯底部分那一點點“白馬酒莊1947”的高腳深酒杯小心翼翼地送上來,每個人端起酒杯,先晃動一番,然后用鼻子聞香。那一刻,整個房間鴉雀無聲,所有的客人全都沉醉在銷魂的酒香里。名不虛傳的“白馬酒莊1947”被譽為二十世紀的極品。有人甚至還夸張地把它說成是有史以來的極品,這就有言過其實之嫌了;因為葡萄酒很難保存過五十年;既然沒有人能體驗一百年前的葡萄酒,那么就很難把“有史以來的極品”這桂冠送給“白馬酒莊1947”,盡管它有可能是如此。 要說波爾多的葡萄酒,那怕是幾厚本書都講不完的,所以不得不長話短說。 法國西南靠近大西洋的波爾多地區歷來是窮鄉僻壤,這里的土壤貧瘠而多石;但這種劣質土壤卻可以種植葡萄;加上這里南方的夏季炎熱,陽光充沛,種植的葡萄特別適宜于釀造葡萄酒;經過數百年來對葡萄的精心栽培和釀酒工藝不斷臻于完美,波爾多已經成為葡萄酒的最高象征。波爾多的葡萄園區主要分布在從東邊流入吉倫德河灣(Gironde)的多爾多尼亞河(Dordogne)的兩岸。從十八世紀起,它的南岸一直是優質葡萄酒的主要產區,到十九世紀中葉的1855年,在波爾多地區正式定下的五種等級里,北岸圣艾米?。⊿aint Emilion)的白馬酒莊(Chateau Cheval Blanc)還被列在等級以外。然而它的崛起也出人意料,經過潛心的栽培和研究,白馬酒莊在1862年倫敦大賽和1878年在巴黎大賽中兩次獲得了金獎,從此獨占鰲頭。波爾多的紅葡萄酒是用幾種不同特色的葡萄摻和釀制,以調和香、味,酸、甜和澀的平衡綜合效果。一般來說,紅葡萄酒大多是以赤霞珠(Cabernet-Sauvignon,一種深紫紅的)葡萄為主要成分釀制;但白馬酒莊的紅葡萄酒卻是以香味為特色的品麗珠葡萄(Cabernet Franc)為主要成分,約占三分之二,還有三分之一是本地的梅洛(Merlot)葡萄。除1862年和1878年的桂冠外,白馬酒莊在1893、1899和1900等年份的佳釀都引人矚目。 誰都沒有料到1947這個糟糕的年頭會爆出舉世無雙的極品來。雖說葡萄需要充沛的陽光,但這一年的夏天實在是太熱,以至于許多葡萄被熱得枯死,收成下來的也是殘敗不堪。葡萄生長要陽光,但葡萄酒的發酵釀制卻不能熱。偏偏這年九月的發酵釀期間也是熱得如伏天一般,白馬酒莊的人員不得不同波爾多的屠宰場和魚市場搶冰,用來為酒窖降溫;甚至因為冰不夠,就病急亂投醫,把冰塊直接扔進發酵的酒缸里;這可是釀酒的大忌,因為冰會把酒沖稀??傊?,這一年可算是一團糟。然而,葡萄酒的好壞,往往不是當年就可以顯露出來的,它至少得陳上幾年才會露出廬山真面目。當人們在來年抱著懷疑打開酒瓶,竟然是迎來了前所未有的驚喜。上面提到休?約翰遜品嘗的“1947”沒有說是陳了幾年,但從記載來看,陳了三十年的“白馬酒莊1947”還魅力仍不減當年;它成了一個神話。當年曾有多少葡萄酒迷們,他們的最大愿望,就是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品嘗到“白馬酒莊1947”。物以稀為貴,隨著酒迷們對這世紀極品夢魘般的追捧,到上世紀八十年代,一瓶“白馬酒莊1947”的價格已經高達上萬美金,卻依然擋不住酒迷們的瘋狂[1]。 到2000千禧年,“白馬酒莊1947”已經陳了五十三年。對于絕大多數的葡萄酒,五十三年已經足夠讓它們完全變成為醋。但奇貨可居的“白馬酒莊1947”則當然地受到了保存者的分外呵護,居然還能喝。當然,五十多年的葡萄酒,能喝已經算奇跡,至于香和味還能夠保留多少當年的韻味,就難說了。 在亞洲一座世界大都會里,付得起萬金的酒迷們依然不肯放棄那個夢。他們從2001年初,就開始了尋覓“白馬神話”的努力。先由幾位頭面人物出面委托法國葡萄酒代理商為之覓寶,盼望著能從海中撈起一個月亮來。代理商為慎重起見,表示除非白馬酒莊正式表明愿意幫他們進行鑒定,否則他不能接下這價格五位數的生意,因為他不愿為一瓶變成了醋的葡萄酒而失去朋友。 不到兩個月,就有了“白馬”的下落,經法國波爾多圣艾米隆的白馬酒莊開瓶鑒定,確證為真品。但酒齡過了半個世紀,已經蒸發掉了一點;他們由專家負責,用酒莊珍藏的原酒把瓶子添滿,換上新塞子,貼上新酒簽,并指示說,要等半年后才能開瓶。這匹白神馬終于在年底前運到了亞洲這個東方大都會。 第二年2002正好是農歷馬年。馬年伊始,六位“白神馬”的癡迷們聚在了一起,終于可以一品那夢寐了一生,折騰了一年的“白馬酒莊1947”了。這瓶身價數萬美金、如“上帝眼淚”般珍貴的神酒被小心翼翼地分成了六個小半杯,除酒瓶底內還殘留一些酒渣,那瓊漿還相當清澈,色澤偏紅,完全不像一般老陳紅酒的鐵銹色。這白神馬為馬年帶來了最好的祝福。 問君其味如何?似乎都沒說?!坝迫恍臅?,妙處難與君說”。但其中一位記者畢竟城府不深,居然私下說出了這樣的掃興話:“那些酒評家廢寢忘食,搜遍枯腸得來的形容詞,都不過是些花言巧語!” 這位記者其實只說對了一半。他要是能早二三十年圓夢,斷不會如此失望。因為,這瓶五十五年的“白馬酒莊1947”雖然還沒有完全成為醋,但也差不多是醋了。我相信,休?約翰遜當年品嘗到“白馬酒莊1947”那一時刻的體會,絕不會是花言巧語。 注: [1] “白馬酒莊1947”似乎已經慢慢變成了一個歷史的神話。但對葡萄美酒的瘋狂則永無休止。在本文寫成后的八年,即2010年,三瓶已經保存了141年、產自波爾多的拉菲?羅特希爾德酒莊(Chateau Lafite Rothschild)、并且肯定已經變成了醋的葡萄酒竟然以180萬港幣的歷史最高價在香港成交。顯然,商業的炒作早已經掩蓋了對葡萄美酒的真正癡情。
“白馬酒莊1947”似乎已經慢慢變成了一個歷史的神話。但對葡萄美酒的瘋狂則永無休止。在本文寫成后的八年,即2010年,三瓶已經保存了141年、產自波爾多的拉菲?羅特希爾德酒莊(Chateau Lafite Rothschild)、并且肯定已經變成了醋的葡萄酒竟然以180萬港幣的歷史最高價在香港成交。顯然,商業的炒作早已經掩蓋了對葡萄美酒的真正癡情?!m說這是作者給本文加的一個注,其內容與別具情趣的風格,卻近似全文的一個窗口。
長知識了。在中國,元宋之前無蒸餾酒(高度酒),而釀造的酒不宜久存。從杜甫《客至》詩“盤飧市遠無兼味,樽酒家貧只舊醅”與白居易名句“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可知,酒以新釀為佳,而杜甫家貧,無糧釀新酒,便只能以舊醅待客了。國外的葡萄酒能保存幾十年實在不易。
酒文化佳作。
酒香溢“網”
再讀一遍。不能再讀了,再讀也會變酒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