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信息，1989年發生在北京的“八九風波” ，至今有朋友常向我問起。因為風波發生的前前后后我在北京，親歷親為，目睹了它的發生和平息的全過程，而且從中央核心機關的一些朋友那里，了解到風波發生的一些前因后果。說些情況，也許有助于關心此事件的朋友對問題的思考。 同時我想，總有一天會對改革開放這段歷史插曲，做出客觀準確的總結的，因為黨內很多同志和黨外很多人士乃至國際社會關心它，而且出版了不少書籍；作為負主導責任方，相信我們黨會給出最準確、最具權威性回答的。這也是花了極大的政治經濟代價而得到的有益經驗和沉痛教訓?？偨Y經驗，細節材料也是有用的。 風波發生的四五月份，北京的天氣乍暖還寒。從無錫來北京工作住在駐京辦的同志，無錫機關及企事業單位派在北京學習培訓的同志，以及駐京辦的工作人員，幾乎天天有人上天安門看學生和打著機關團體旗幟的各路游行隊伍?？春蠡氐睫k事處，他們免不了總要慷慨激昂地議論一番，對學生們的舉動，支持同情者居多，也有個別同志持反對觀點。 電儀局一位副局長認為，有意見可以按正常渠道提，不應上街游行，擾亂社會秩序，而且在國際上造成負面影響。他堅持自己的觀點，甚至與周邊民眾開展辯論，引起激烈爭執。 一次我見狀把他拉回辦事處。我對他和同志們說，你們有話，在這里關起門來說，千萬不要到外面去說，在這社會男女老少發了瘋的當口，我勸大家不要岀去惹是生非；回到無錫也不要議論。我們可以看，可以思考，因為事情還在發展中，遠沒有結束，看到表象就決定態度，是不慎重的，容易吃虧上當。過往的這種刻骨銘心的教訓，魂牽夢繞，忘不了哪。 后來有朋友吿訴我，我那番話有作用，使他們免去了在后來的追查中許多麻煩——這自當是后話。 風波的起因，叫做”反腐敗、反官倒”。 客觀地說，對一邊倒的蘇聯模式－－政治經濟體制，文革后許多人經過痛苦而深刻地反思，愈來愈清楚地看到它經濟上的集中壟斷、政治上的專制專橫造成許多弊病，嚴重阻礙經濟社會發展，與“革命是解放生產力”背道而馳。不進行改革，照這條老路走下去，是死胡同，沒有出路的。 怎么改革？確是前無古人，無有經驗可循，只能靠“摸著石頭過河”，走一步看一步。前行中出現這樣那樣的問題是必然的，不奇怪的，可以理解的。 比如，在市場經濟之前，中央提出的經濟體制，叫做”有計劃商品經濟”。 發展商品經濟，就要放開統一的計劃價格，讓價值規律發揮作用，同時要搞活流通。于是，一時間就出現全國上下、各行各業的辦公司熱。國務院就辦了五大公司，出名的如中信公司、康華公司，部長也下海辦公司了。軍隊公司，明目張膽地搞走私。省、市、縣、鄉、街道居委都辦有公司。辦公司成了解放思想的標志。 真正有能耐搞到計劃物資、原材料、土地等來錢快的資源的，都是那些手握特權的人，或他們的家屬子女所辦的公司。他們通過權銭交易，權權交易，要錢由銀行放貸，物資、土地可以特批，一路綠燈——這種掠奪性的交易，賺錢不吃力的賣買，人民大眾稱之為“官倒”。 其背后就是腐敗。 首都是大學集中、知識分子成堆的地方，政治上特別敏感，“反腐敗. 反官倒”的口號就是先從他們那里發出的。這口號很有針對性煽動性，很快得到響應，傳遍社會，風靡全國，博得廣泛的支持和認同，匯成浩浩蕩蕩的潮流。 1988年底，我到中央首腦機關看望朋友。我說，你們是中國“蘭德公司”里的高參，你們說說，十三大閉幕時，中央常委集體出場會見記者，那是多么地瀟灑，只二三年功夫，怎么把經濟搞得落落亂，弄得人心浮動，出現罵娘甩瓶呢？ “事情還沒有壞到頭；壞到頭也許就有出頭日了?，F在是政治上的微妙時期?！彼麄兓貞f。 聞言，我質疑地瞪著眼，又不好多說。后來在游行隊伍中看到了他們中的身影，從而悟出，他們對中央現行決策體制是不滿意的，持懷疑態度的。 5月份，我幾乎每天去一趟天安門，看望來京聲援首都學生的無錫學生。在他們的帳篷里，據稱有百來人。大概因為我有二十多年在教育部門工作的經歷，對青年學生懷有舔犢之情。我向他們表明了身份，對他們在京的生活和活動表示關切。 我勸他們說:“北京的氣候日益轉暖，廣場上髒亂差的環境，容易致病。你們聲援的目的已經到位，情況基本上了解，看來問題一時還解決不了，不如趁早回去?，F在回去乘火車免票。如果你們信得過我，我愿意當你們的聯絡員，忠實地給你們提供北京事件的發展信息。你們可以打電話問我，覺得有需要時可以隨時再來。歡迎你們到駐京辦認認門，洗個澡……” 將心換心，以我的誠懇，博得了多數同學的信任。5月30日，我再次到天安門廣場，看到無錫同學的帳篷就撤了。故“六?四” 清場，據我了解，無錫同學無一傷亡。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