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為倪小芳?！兑荒ㄜ娋G情》是《高一插班生的由來》續篇，它的副標題是《―個女戰士的青春記憶》。因此文較長，分上下兩篇發表。上篇題頭圖《小荷方露尖尖角》，左上為作者1976年參軍后在山東萊陽所攝的老照片；左下圖片選自網絡，版權者屬原作者所有?！? 赤橙黃綠青藍紫，大千世界絢麗多彩，美輪美奐。但我卻更鐘愛綠色，因為綠是青春和生命的依托，是希望和活力的象征，更是因為我的青春歲月里有一段軍綠情結。 郭沫若先生曾經說過：“誰能保持永遠的青春，便是偉大的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青春故事，10～24歲，從兒童到少年到成年，從無知到有知，這是人生中最為重要的時期，也是成長中最為關鍵的時期。我18歲離開學校，走進了軍營，昔日曾經的年輕女兵，如今已是年近花甲，兩鬢斑白。 雖然，我們這一代女兵沒有經歷過戰爭的考驗，但也不是命運的寵兒。我們生在五十年代，新中國一切百廢待興；長在六十年代，趕上自然災害經濟困難；當兵在七十年代，正是那場運動最鼎盛的時期，靈魂深處爆發革命，狠斗私心一閃念…… 我們告別父母告別故鄉，一群稚氣未脫的小丫頭來到了部隊里，在那個有點瘋狂有點激蕩的年代，我們每個人都卯足了勁，比比誰先入黨，誰先當五好戰士，誰在訓練中最能吃苦，誰在勞動中最肯干，努力讓自己的青春在軍旗下肆意飛揚。 那是一段令人難以忘懷的歲月。 離別的眼淚 1976年2月27日，是我們無錫籍１５位女兵，入伍出征的日子。 晚上１９時許，無錫上空嘩啦啦的下著大雨，我們乘坐無錫軍分區的大客車到了無錫火車站。爸爸、媽媽和弟弟冒著大雨前來送行，臨別母親千叮嚀萬囑咐“要小心，多注意。到了就寫信！”我一個勁兒點頭，淚水在眼眶里打轉，我努力忍著，甚至還強顏歡笑，因為我不想讓他們擔心，也不想讓他們看到我軟弱的一面，外表看似堅強的我其實此時我的內心早已是淚如泉涌。 瞿、瞿、瞿，瞿、瞿、瞿……清脆、急促的集合哨聲響起了。當我和他們揮手告別，轉身進閘那瞬間，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的噴涌而出。不知道是因為要離開父母去遠行，還是因為對未來軍營生活的擔憂，或是對家鄉故里的眷戀，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流個不停，我哭得稀里嘩啦。 那時候的我比較瘦小，肩上背著背包（被子），手里拎著兩個旅行包，里面裝滿了生活用品、餅干和蛋糕之類的零食。由于媽媽給我裝了太多的東西，所以我有點拎不動，只能走幾步歇一歇，走幾步歇一歇，我淚眼婆娑，在隊伍里一邊哭，一邊走，樣子甚是狼狽。 這時，耳邊傳來一聲“我來幫你拿”，話音未落，就有人接過了我手中的旅行包。我驀然反應過來，是同行的姊妹、戰友在幫助自己！一股暖流涌上我的心頭，我似乎感到有了些許依靠，心里好像踏實了許多。 軍列呼嘯著，跨過長江，一路北上，經過兩天兩夜，我們終于到達目的地，26軍軍部山東萊陽。 捂不熱的被窩 入伍那年，我18歲，正是喜歡做夢的年齡。 如今還記得當時學校通知我去見部隊來無錫帶兵的女軍官時的情景。 她們問我：“你為什么要當兵??？” 我回答：“保衛祖國！” 她們又說：“到部隊很艱苦的，如到醫院當衛生員，要刷痰盂的?！?我回答：“為人民服務！” 一問一答，引得在場的人對我點頭微笑，夸我回答得干凈利索。 那時的我，對未來的軍營生活充滿了憧憬和遐想，唯獨沒有做好吃苦和受累的思想準備。 我因為有會敲揚琴的特長，遂被留在了軍部宣傳隊。 記得那天，隊長把我帶到了軍部宣傳隊，剛到宣傳隊就聽到一片歌聲和器樂聲，大家都在練習。這種情景讓我感到有幾分似曾相識，好像又回到了當年的小紅花宣傳隊，沒有看到我想象中的軍營那種緊張氛圍。 女兵班長把我領到了宿舍，只見偌大的房間大約有40多平方米，四周排滿了上下二層的雙人床，房間里顯得有點零亂。宣傳隊當時大概共有十多名女兵，上下鋪睡覺都在這一間宿舍，房間顯得又有點擁擠。房間中央孤零零地座著一只取暖爐，但是我進門絲毫沒有些許暖和的感覺。 40年前的膠東半島，2月，依然是滴水成冰，天氣非常寒冷。到了晚上，班長特地喊了一聲：“小倪準備洗漱睡覺了，九點要熄燈的?！笨粗媳鴤兏髯悦β抵?，我便也拿起洗臉盆，走過去伸手拿熱水瓶想倒點熱水，可是僅有的幾個熱水瓶全部是空的；再看看取暖爐，已只有點點星光，奄奄一息了，想指望它能把水燒熱，那只能是奢望了，于是裝大膽子悄悄地問班長“哪里有熱水？”回答是“沒有”；再問:“怎么辦？”再回答:“自來水，我們都這樣?！?一時間，我傻楞楞的,不知所措.這時耳邊又傳來班長的聲音：“快點兒，馬上熄燈了?！蔽覜]轍了，心想雖然沒有熱水，但是也不能不洗漱呀！于是只能快步走到外面的自來水槽。 零下幾度的天氣，在沒有任何鍛煉和適應的情況下，一下子用冰冷的自來水洗漱，非常非常地刺激。我張口呡了半口水，冷得直往外噴。勉強象征性地刷了牙齒，再沾點水洗了洗臉，雙手已經凍得又紅又僵了。 滴滴答滴滴！熄燈號響過，房間里瞬間漆黑一團。我摸黑爬上了床。 這一夜，太冷了，我輾轉難眠。房間里除了那只不給力的取暖爐，沒有任何取暖設施。那時候，家里條件雖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貴，但是基本生活保障，特別是吃飽穿溫沒有任何問題。但是當時部隊配給的僅僅是一條4斤重的被子和一條薄薄的褥子（約2斤），我把所有的衣服，棉大衣、棉衣、棉褲和絨衣、絨褲全部蓋在身上，由于身上蓋的東西太多了，所以感覺被子重重的，也不敢多動，怕有時一不小心被子上蓋的衣服全部掉地上，因此，即便是像刺猬般蜷縮一團，依然還是又累又冷，睡不暖和。 但是看著老兵們都這樣，所以也不敢吱一聲，只能咬咬牙忍著。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慢慢地適應了許多，特別是一年四季用冷水洗臉、刷牙甚至洗腳已不成問題。 當然，也跟著老兵學會了幾招。 如，冬天每天曬被子。我們營房前涼曬衣服的鐵絲上，幾乎全部讓我們女兵的被子占領了：早晨一起床出好操回來，我們就抱著被子沖出去搶“陣地”，鐵絲上一色的軍被子，成為了宣傳隊獨特的風景。 晚上睡覺時，用背包帶把腳一端的被子結起來，以減少熱量釋放。 還有就是每天下午用軍用水壺到茶爐灌滿開水，晚上可以用來洗漱或者放在被子里取暖。 盡管如此這般，我在部隊冬天晚上睡覺，被窩里始終是冷冷的，一雙腳從來都未曾睡熱過。 部隊駐地山東萊陽是海洋性氣候，比無錫冬天寒冷許多，最低溫度大約會到零下15度左右；并且十分干燥。剛到萊陽時，我非常不適應，由于風大天氣干燥，我臉上起皮而且還掉皮，涂抹什么都不管用。最可恨的是到了冬天雙側臉頰居然長了凍瘡，為此戰友們開心地叫我“小蘋果”，我又氣又惱。但是到了第二年，這皮膚漸漸也就適應了。 我曾經是我們宣傳隊器樂分隊唯一的一名女兵，也是年齡最小、個頭最矮的一個，因此倍受樂隊男戰友們的關心和呵護。出外演出，從不需要我自己提揚琴，冬天下部隊有時在露天演出，我的手凍僵了，他們就用自己溫暖的大手捂熱我的小手。尤其是我們的分隊長，從生活上和琴藝上對我關心備至，知道我怕冷后，給我的床鋪加了一張草墊子，每天從男兵班，給我留一壺熱水。他們有時甚至有了好吃的東西也要給我留一份，分隊長還親切地稱我是“宣傳隊樂隊的隊花”。 那時候，我不諳世事，對戰友們的愛，坦然受之，甚至連一聲“謝謝”都未曾說過。多年后，我才感到戰友間這種情誼在我心中那份沉甸甸的重量。 黃澄澄的玉米餅 宣傳隊的伙食標準比起連隊要好一些，主食以面為主，但是每周也要吃1～2次粗糧，如二米飯（大米＋小米）、窩窩頭，還有就是玉米面餅子等等。我生長在江南，平時以大米為主食，所以來部隊之前，什么窩窩頭和玉米面餅子從未曾見過。 記得那天中午吃飯，我們和往常一樣排隊進飯堂，每個人依次有序的拿飯。輪到我時，只看見飯框里金燦燦、黃澄澄的餅子，看顏色有點像蛋糕，心里想一定很好吃，于是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伸出手去就想拿個大點的。這時，只聽見后面好心的老兵說：“先拿半個，吃完了再拿！”我沒辦法，只好乖乖地拿了半個，但心里面卻很不樂意。 坐上飯桌，我迫不及待拿起餅子咬了一大口，天哪，什么東西？粗粗的、不甜、不咸，啥味道沒有；關鍵是咀嚼了半天，怎么也咽不下去?？纯赐赖膽鹩?，一個個吃得有滋有味，還聽見有人說“不能扔的，要吃掉的?！?后來我才知道，這是用玉米面做的餅子，跟我們現在南禪寺農貿市場那種玉米饅頭完全不是一回事，可說有天壤之別；雖然含有豐富的維生素和纖維素，但是口感實在太差了。 那頓飯，當飯堂里只我一個人時，我終于把那半個玉米面餅子用好幾碗菜湯就著吃完了。 以后每逢吃這樣的飯，我基本只是象征性地拿一點，情愿餓肚子。 初上靶場。 打靶，對于當兵的來說是最平常不過的事情了，但是我卻有點不同，我第一次打靶后，我便一下子成為了新聞人物，因為我得了個零分。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入伍后居然沒有被送到新兵連參加訓練，所以部隊的許多規矩和常識我都不太知道，只能在平時慢慢學習，以至于發生了一些不大不小的笑話。 記得一次我們下部隊慰問演出，到了一個訓練基地，部隊領導就安排我們宣傳隊全體進行實彈射擊，戰友們個個興高采烈，都非常高興。 我在一邊卻犯了愁，因為我沒有到新兵連參加過訓練，從未打過槍。隊領導得知我不會后，于是立即指定一名老兵當場教我。大概用了十幾分鐘，簡單地給我講了下三點成一線，準芯對缺口，我懵懵懂懂，似懂非懂，就來到了靶場。教官幫我裝好子彈，上好鏜，于是我就趴下，拿起半自動步槍，扣住板機，叭、叭、叭打了九發子彈，打完后，報靶員用報靶桿子在靶子前面不停地比劃著什么，只看見周圍的戰友們竊竊私語，都在偷偷地笑。 后來我才知道，我射擊結束后，報靶員是在靶子前面劃圓圈，報靶語言是零（“鴨蛋”），原來我的九發子彈不僅沒有中環，而且連靶子都沒有上，直接脫靶子彈全部飛掉了，這是訓練基地前所未有的。 我知道后心里甭提那個難過了。雖然是因為未曾訓練或者是第一次，但是成績也實在差得有點太過分了，我站在一邊，忍不住想掉眼淚。隊長安慰我：“沒關系，下次好好練練?！?一年后我到軍校學習，終于有機會刷新了我的射擊成績。 第二次是手槍實彈射擊，經過學習和練習我基本掌握了三點成一線，準芯對缺口的要領，做到了“上邊平、兩邊等，屏住呼吸、穩擊發，有知有覺的扣，不知不覺的響”，九發子彈我打了70多環，成績是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