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本文作者為倪小芳?！兑荒ㄜ娋G情》是《高一插班生的由來》續篇，它的副標題是《―個女戰士的青春記憶》。因此文較長，分上下兩篇發表。下篇題頭圖《竹韻》，由回憶錄網站提供?！? 到連隊體驗生活 我們軍宣傳隊的任務就是定期到基層部隊去慰問演出，時間一般都安排在春節前后。我在宣傳隊大概有一年多的時間，隨隊走遍了我們26軍所轄的具有一定規模的駐軍部隊，足跡踏遍了整個膠東半島。宣傳隊為了排練一些適合部隊需要、戰士喜聞樂見的節目，定期組織一些人員開展創作活動，同時還會組織有關人員到連隊鍛煉體驗生活。 1976年7月的一天，我們一行6名女兵根據隊部的統一安排，赴軍部直屬團通訊連進行為期一個月的鍛煉。我們臨時編為該連隊的八班，每天與連隊戰士一起同吃、同住、同訓練。 通訊連的主要任務是要隨時隨地無條件的保證通訊暢通，所以平時有一項訓練就是野外架設線路，要背著10多斤重的“線拐子”（一種纏滿電線的通訊專用品），負重跑步，一上午要跑十幾公里。 7月的萊陽，驕陽似火，氣溫30多度，戰士們身背10幾斤重的“線拐子”進行架線訓練，一路上有時還要越過設置的一些障礙，如穿過鐵絲網，越過高墻，或者是爬上電線桿，訓練強度非常大，體力消耗也很大。每個人都是汗流浹背，身上的訓練服濕了又干，干了又濕，回到連隊衣服上全是一片片的白霜。 每次訓練時，我們這個“女八班”總是享受特殊待遇，只需要背好自己的挎包和水壺。即便是連隊這樣照顧，我們還是落在隊伍的后面，常常是男戰士們已經返回來了，我們還沒有到達。但我們咬緊牙關，完成了全部長途跋涉的訓練，盡管每次一個個都是累得精疲力盡，渾身好像是散了架一樣。但是我們也因此體驗了真正的連隊生活，戰士過硬的技術本領和鋼鐵般的意志就是這樣煉就的，從中很受教育和啟發。 難忘的是通訊連的“病號飯”。連隊一般每周都要吃好幾次粗糧，每次我們八班的女兵吃得都很少。細心的連長發現后，就吩咐炊事班給我們另外加餐，做雞蛋面吃。于是，每逢連隊吃窩窩頭之類的粗糧，我們只要一回到宿舍，一會兒就會聽到宿舍門外喊“八班病號飯”，就知道炊事員給我們送熱氣騰騰的雞蛋面來了，一大盆足夠我們全班飽餐一頓。每每此時此刻，我們開心極了，感覺這是世界上最好的美食。 1976年7月28日凌晨3時許，睡夢中，我們被巨大的轟響驚醒，同時感到床鋪在晃動，隨即聽到外面瞿、瞿、瞿的哨聲！我們立即開燈起來，原來我們宿舍一頭的頂棚掉下來了，還好未傷到人。出去門外，操場上戰士們已經列隊集合完畢，連長查詢各班級有無問題。直到天亮之后，才知道是唐山發生了強烈的地震。 最愛過周末 星期天是我最開心和最期盼的日子：早晨不吹起床號，不用出操和跑步，可以在被窩里多躺會兒，只要不離開營區，一整天可以自由活動。星期天我們通常會結伴去后勤部洗澡，這是我的最愛。 我們走過綠樹掩映的營區，一路穿過果園。特別是到了春天，那是蘋果樹和梨樹開花的季節，果園里白色的梨花和粉紅色的蘋果花競相怒放，隨風搖曳，散發著淡淡的香味，沁人心扉，令人神往。每當經過這里，我都會放慢腳步，感受美麗芬芳帶給我身心的愉悅，放任我的思緒自由自在地飛翔…… 然后還會到軍人服務社，那里有各種生活用品，還有軍人照相館。我第一年的津貼是每個月6元，基本都在這里消費了，除了買些牙膏和衛生用品之類的必需品，偶爾也會買點零食。因為那時候，星期天部隊只吃兩餐飯，有時也會感到饑腸轆轆。那時候的物質很匱乏，服務社的零食只有餅干和桃酥，我幾次嘗試著想買點解解饞，但是都不敢，怕被人看見，怕影響不好。終于有一天我和另一位同年的戰友，鼓足勇氣，一人化5角錢各自買了一斤桃酥，服務社的阿姨半開玩笑地對我們說“想家了，饞了？”我倆一聽嚇的，連忙說：“不是的不是的，是有戰友來了”，拿著桃酥趕緊離開。兩個人跑到果園里，坐在蘋果樹下吃起了桃酥，吃著、吃著，就把我們難住了：因為沒吃幾塊就吃不下了，但是又不敢帶回宿舍，于是只能使勁吃，二人硬是每人吃完了一斤桃酥……打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想吃桃酥了。 星期天也是我們宣傳隊小豬最受打擾的日子。我們炊事班養了幾頭豬，我們一幫女兵為了搶著做好事就去喂豬。經常是幾個女兵剛剛喂過，豬吃飽后剛剛睡下，另一撥女兵又來喂食，小豬仔不起來我們就用木棍趕，有時甚至還要敲打它們，弄得可憐的小豬仔不得安寧哇哇亂叫。一段時間下來，小豬不僅不長，反而還瘦了。后來炊事班長只能采取措施，把豬食桶和喂食匙都收了起來。 拉練路上 1977年9月，我被推薦到濟南軍區軍醫學校學習護理專業。 入學后的第一階段就是集訓，包括隊列、內務等等。軍校比在宣傳隊時各方面的要求和標準嚴格多了，同時在這里我也補上了沒有參加新兵連訓練缺的一課，感受到了真正的軍營生活。如被子疊成豆腐塊，毛巾臉盆杯子牙刷一個向，吃飯排隊先唱歌，二人同行要成行、三個人同行要成隊，挎包必須左肩右斜背等等，容不得半點差池。 當然，我在軍校期間最經受挑戰的還是那次參加學校組織的拉練活動。歷時一個月，我們繞濟南市走了一圈，行程300多公里，走遍了當時濟南市下屬的長清縣、平陰縣、東平縣和肥城縣等幾個縣，途中還組織我們參加勞動，以及開展訪貧問苦等活動。 學校召開了全校動員大會，會后我們隊長、指導員也給我們進行了布置和安排，戰友們個個摩拳擦掌，熱情高漲，每個人還寫了決心書，個個表態要“發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做到輕傷不下火線，重傷不怕死，向英雄學習，向先輩學習”。 那天，我們高舉鮮艷的五星紅旗，在嘹亮的軍號聲中，雄赳赳氣昂昂地從學校出發踏上了征程。場面蔚為壯觀，我當然也是躊躇滿志。 第一天走了三十多公里。剛開始大家情緒高漲，精神飽滿，一路歌聲，此起彼伏，但是漸漸的，大家就力不從心不就了——歌聲消失了，每個人臉上的笑容也不見了；尤其是到了下午，隊伍就像癟了氣的球一樣，沒有了精氣神，行軍的速度也慢了下來，傍晚時分到達營地時，大家已經是疲憊不堪，許多人走路一瘸一拐的，腳上磨出了血泡。 到了營地，我卸下背包，只覺得雙肩火辣辣的，又疼又癢，十分難受。扒開衣服才發現，由于長時間背背包，背包帶把我的兩側肩膀和背部勒得一道道的，又紅又腫 ；我的雙腳也鉆心的疼，脫掉鞋子和襪子一看，原來我的兩只腳掌上已經磨出了十幾個水泡，有些甚至磨出了血泡。第一天下來，看到自己的雙腳如此這般，盡管之前對這次拉練作了比較充分的思想準備，但是內心仍然很受觸動，心里難免為下面的路怎么走而有些擔憂。隊長、指導員挨個兒查看學員的情況，尤其是像對我這樣第一次參加拉練的學員，噓寒問暖，呵護備至，充氣鼓勵，還為我們送來熱水洗腳，然后衛生員挨個兒給我們把腳上的泡刺破，并用馬棕穿在里面……夜里雖然疼痛，但是由于太疲勞了，大家早早入睡了。有的同學晚上還要起來站崗，我因為有點受傷了，所以一夜睡到大天亮。 接下來的幾天都是如此，每天都會磨出點水泡和血泡，但是越來越少，幾天后就沒有了。這時，我終于懂得了什么才叫 “練就一雙鐵腳板”。 我記得還有一天，學校為了錘煉我們的意志，加大了行軍強度。早晨天剛剛蒙蒙亮，營地吹響了緊急集合號，大家迅速打好背包整理好物品就出發了，一直到天黑才到營地休息。當天的行程從肥城走到長清的萬德，大約走了五十多公里，這一天也是行軍強度最大的一天。 行軍途中，學校還組織我們參加當地的勞動，晚上安排我們分成小組到老百姓家進行走訪，感受當地老百姓生活的艱辛和不易。 學?？紤]到我們拉練行軍體力消耗比較大，所以在拉練期間，我們的主食是以白面饅頭和米飯為主。 難以忘懷的是，每當我們開飯，總有許多小朋友或老鄉，遠遠地站在一邊，盯著看我們吃飯，眼睛里流露出羨慕的眼神。 記得一次我們在一所學校的教室里吃午飯，一個小男孩大概6～7歲的樣子，手里拿著一個山芋，紅撲撲的小臉貼在窗戶玻璃上，顧不上自己吃，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我們碗里的饅頭。我們幾個看見了就跑出來，把自己的饅頭給他。起初小男孩不好意思拿，我們見狀就說：“姐姐喜歡吃你的山芋，我們交換好嗎？”小男孩這才拿了我們給的饅頭，蹦蹦跳跳的一邊吃一邊跑了。 可沒有想到的是，不一會兒，一下子跑來5、6個小孩，每人手里拿著一個山芋，領頭的那個小男孩笑嘻嘻地說，他們也要換饅頭。 司務長見到后，就把我們下餐的主食全部給老鄉換成了山芋。 后來我們才知道，當地老百姓的生活條件十分艱苦，到了冬天的糧食基本是以玉米面、窩窩頭和山芋等粗糧為主，很少吃白面饅頭。 記得拉練動員會上，校長向我們提出了“鍛煉意志，揚我軍威，重走解放濟南戰役之路”的號召。1948年9月16，中央軍委指示華東野戰軍發起濟南戰役。濟南，是津浦、膠濟兩鐵路的交會點和連結華東、華北地區的戰略要地，也是國民黨山東省政府、第二綏靖區所在地，津浦路中段戰役后，濟南已處在我軍的重重包圍之中。但是濟南城敵人重兵據守設防堅固，我軍約14萬人組成攻城兵團，解放濟南戰斗打了8天8夜，于9月16日午夜向濟南發起進攻，終于在24日全殲守敵，解放濟南。濟南戰役在解放戰爭史上赫赫有名，對奪取解放戰爭的勝利，解放全中國至關重要。 為此，第三十天也是最后一天，我們回校的時間定在了午夜12點出發，急行軍20多公里，凌晨5點多我們迎著朝霞回到了學校。 留守學校的戰友歡迎我們凱旋而歸?？匆娢覀円粋€個又黑又壯，模樣變得幾乎不敢相認，十分感慨。我們在外一個月，風餐露宿，就著干草睡地鋪，回到窗明幾凈，整潔干凈的宿舍也感到格外親切。 一個月的拉練訓練不僅鍛煉了我們的體力，更主要的是錘煉了我們的毅力，使我們身上多了一份志氣和勇氣，少了一些嬌氣和稚氣。 人生跨入社會的第一站 提起軍人，人們就會聯想到戰爭年代在戰場上沖鋒陷陣，浴血奮戰，和平年代搶險救災，守家衛國，是堅強的象征是勇敢的象征，那是男人的世界。所以在軍營中女兵注定就是一個特殊的群體，在文學和影視作品中女兵擁有太多的光環和傳奇色彩。然而，在現實生活中的女兵同樣也是要經過千錘百煉，才能成一名真正的戰士。 走出校門走進軍營，這是我人生跨入社會的第一站。十年的軍旅生活，嚴格的紀律約束，艱苦的生活鍛煉，獨立的人格培養，成為我人生中彌足珍貴的財富，部隊這個大學校教育了我，部隊這座大熔爐錘煉了我，這么多年以來，軍人的氣質始終影響著和引導著我，養成果敢和擔當的習慣，崇尚正氣和正派的品質，常懷感恩和陽光的心態。 蹉跎歲月，轉眼40年過去了，多少事都已經成為過往，唯有當我回憶自己的青春歲月，因為有了那一抹軍草綠而更加美好時，倍感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