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的失落和希臘的悲哀——旅歐有感 文明大廈的樹立需要世世代代、百年乃至于千年的努力；而坍塌起來竟然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希臘，這個擁有幾千年燦爛文化，曾經被譽為“歐洲文明搖籃”的國度，曾幾何時，已經成為一個正在處于崩潰邊緣的國家。而且，這一切，竟然全是是希臘人咎由自??！ 今年五月底我剛剛到慕尼黑的時候，關心歐洲命運的千千萬萬雙眼睛都對著電視新聞，大家——特別是希臘最大的債權國德國人——都開始松了一口氣：希臘總理和歐盟的談判終于達成了共識，簽訂了協議：歐盟同意繼續拯救希臘，而希臘也同意改進他們的管理和緊縮大量不合理的開支。 沒有過兩天，事情發生了戲劇性轉變！ 希臘總理回到雅典當天，在接受記著采訪的時候，竟然對著電視鏡頭公然號召希臘民眾不要對他和歐盟達成的協議投贊成票！ 這不是在耍流氓嗎??？希臘總理的潛臺詞就是：讓我們繼續耍賴下去！ 不妨退回四年，說說我2011年在雅典遇到的事： 2011年五月底，我第一次訪問希臘，搭乘郵輪抵達雅典，闊別二十年的朋友VIP博士在皮拉艾夫斯港口迎接我。他陪了我一整天，參觀了雅典絕大部分的名勝。這些參觀內容，前人所述備矣，不必贅述。有意思的是他對我談及的希臘的所謂“經濟危機”及其起因。 ——當時，針對歐洲的貨幣危機，歐洲流行了“南歐四懶豬”的說法，就是PIGS，分別代表葡萄牙，意大利，希臘和西班牙。這四條“懶豬”所拖欠歐盟的錢，幾乎沒有歸還的可能性。好在PIS三條豬比較靈活滑頭，使用拖延術，使得問題沒有急劇惡化，唯獨希臘這頭豬非但公開聲稱不還錢，竟然還不承認德國早已經兌現的二戰賠款，提出要德國重新賠款，不賠款，就是法西斯，就是新納粹。 ——希臘政府窮得一無所有，因為90%的希臘民眾拒絕繳付所得稅，甚至于一些大學教授也逃稅。由于法不責眾，政府根本沒有辦法如何處置逃稅者。更有甚者，一些無恥政客在競選中竟然公開聲稱：“投我的票吧！我上臺，保證不會追究逃稅者！” 就在2011年，美國《華爾街日報》的希臘裔記者James Angelos做了如下報道：希臘有一個叫Zakynthos的小島，島上盲人比例高達2%，是正常水準的9倍。于是他跑到該島采訪，結果發現在登記為盲人的人里，有498人是視力健全的正常人。他們長期領取政府發放給盲人的補助金，還享受水電費減免優惠，造成了國家900萬歐元的巨額損失。然而蹊蹺的是，從中協助弄虛作假的，是當地的眼科醫生和政府官員。James Angelos會說流利希臘語，他就開始到希臘各地做調查，結果發現，盲人島問題根本只是希臘社會弊端冰山的一個小角而已...整個希臘，到處都是這樣的腐敗和欺詐...經過幾年的調查，他寫了一本書，上個月剛剛出版，書中記錄了這樣一些事例： 希臘政府曾經要求殘疾人到政府機構更新登記資料，結果有36000人根本不敢露面，因為他們不是殘疾人…這一下子就讓政府每年省下了1億歐元... 希臘一個小城市的市長曾被人用機關槍殺死，兇手是當地政府的工作人員，結果兇手關在監獄里的時候還一直在正常領取工資...當地的報紙報道的時候，用的標題是，“只有在希臘才能夠發生這樣的怪事”。整個希臘的監管機制似乎都出了問題... 希臘政府的統計發現，全國百歲以上的老人有8500人，數字十分可疑…原來有很多人在家里老人去世后為了繼續詐領養老金而不作死亡申報，這一類案件估計在40000起以上... 還有很多人為了逃稅謊報收入，造成官方統計的貧困人口出奇的高，有些經濟學家因此把希臘稱為“到處是富人的窮國”。光是逃稅估計就造成每年200億的國庫損失。很多名義上的窮人，其實開著豪車住著豪宅，家里還有私人游泳池…很多高收入階層，比如律師和醫生，聲稱自己每個月的收入只有1000歐元... 按照希臘的規定，擁有私人游泳池的家庭需要繳納奢侈稅，結果只有300戶家庭作了申報。后來政府到Google Earth上數了一下，發現全雅典的私人泳池差不多有20000個...然后那些沒有如實申報的家庭，在稅務官員來巡查的時候就用迷彩油布把泳池遮起來，在希臘這種廉價迷彩油布非常暢銷… 雅典的地鐵系統是沒有閘機的，買票全靠乘客自覺。于是，幾百萬人幾乎沒有人自覺買票，天天免費乘地鐵...地鐵部門也沒有想著去采取什么措施… 希臘人的懶惰在歐洲也很有名，勤奮的德國人對他們相當不屑。2012年的時候，德國一個副部長曾經對記者說，1000個德國人做的事，需要3000個希臘人來完成。當時這句話還引起了很多希臘人的抗議。 印象最深的是James Angelos問希臘政府的一個官員，是不是會懲處那些蛀空了國庫的蛀蟲。那個官員面不改色地回答說，如果要抓人的話，整個希臘有一半的人會進監獄… 希臘是被“救援”的貧困國，奇怪的是，希臘政府所規定的“居民貧困線”標準竟然是大大高于那些拯救希臘的很多富國，如德國和荷蘭。 人類的很多最高理想，如科學和民主，共和整體，奧林匹克精神，悲劇精神，都起源于希臘，這也就是為什么歐洲人都一致認為，希臘是歐洲文明的搖籃。問題在于，民主和共和，不單單是理想，更是一門科學和藝術，必須要靠智慧和手段來健全它。正如兩百多年前美國許多開國的智者們所看到的，希臘式的“古典共和”模式無法避免腐敗，而只有“法治健全的共和”才能夠長治久安。 有諷刺意義的是，絕大部分的希臘人反對希臘留在歐元區，盡管那后果是災難性的。就好像在大海里的一艘叫“歐洲”的航船上，有一群希臘人要把他們的船艙分離出去。大伙兒拼命留住他們以免船往下沉。但希臘人卻說，他們是為了自己不沉下去才那么干的，和我們沒有關系。盡管大家都清楚，一旦解體，第一批淹死的就是希臘人。但是，希臘人還是決定繼續耍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