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于:2015-11-26 下午 /閱讀:1169 /評論:10
(此文為作者“追思故人”系列回憶錄又一則的上篇。題頭圖右方女教師即周永菊先生,資訊為作者提供。右方配發照片系叢啟悅攝。) 俗話道: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我頗幸運,在二中讀書時數理化方面屢屢際遇名師,獲益良多。 其中兩位女師尊給我留下了難以忘懷的印象,一位是執教代數的周永菊先生,一位是化學老師潘承筠先生。 我高一、高三的代數課都是周先生教的。 周先生上課,一般程序先是她講學生聽,接著用一定時間讓學生閱看教科書相關內容,最后她再用兩三分鐘要言不煩地提示一下重點、難點,此時下課鈴聲也就響了,整堂課就像是掐著秒表設計好的。 她布置的課外作業,多為鞏固教材內容熟練技巧的,也有一定難度需要拓展思維的,只要是上課專心的同學都能得心應手,應付裕如。 后來,我當了教師,才知道這叫做精講多練,循序漸進。精講,突出基礎知識;多練,訓練基本技能;循序漸進,就是堂堂清,段段清,既能一本厚書看到薄,又能綱舉目張統全書,從頭至尾了如指掌。同時也知道,一個教師若不吃透教材、學生兩頭,就做不到精講多練。而精講,忌平鋪直敘,忌含糊其辭,忌放野馬,也忌炫學,這就不單是教學水準的問題,與教風、師德也是密切關聯的。 回想起來,周先生的課堂語言,準確、嚴密、明晰、流暢。她的課眉清目楚、干凈利落,風格獨具,課堂成為莊嚴高雅的知識殿堂。 課如其人。周先生容貌端莊,長身玉立,氣質優雅。 解放初期,她為新中國的誕生所感召,偕外子唐光炬先生從香港奔赴內地,投身紅紅火火的建設熱潮。他們一雙兒女一名黎明一名大建,藉此表達了這對海外赤子的愛國熱忱,寄托了對祖國美好前景的熱烈憧憬。據聞,他們是中央某領導的親戚,領導人的感召,促成了他們重返大陸的決心。 始料未及,十年動亂中,首先是北京那位“閻王殿”領導倒了臺,接著是無錫這對夫婦遭了殃?;貧w,竟成了一條可怕的罪狀,周先生則被誣為“香港小姐”、“反動學術權威”,打入另冊,屢遭批判,令人扼腕痛恨不已。 逆潮流而動才叫反動,周先生順歷史洪流而動,乃愛國義舉,何來反動?! 權威一說倒是沒錯。試想,二中數學組里聚集著“阮立幾”、“龔三角”、王汝霖、“許平幾”這些資深望重的名師,還有嶄露頭角的談國大、尤余生、周祥昌等新秀,周先生作為教研組長,若非權威,焉能服眾? 我曾旁聽過一位不青不老大名王松耕者的幾何課,他把通常需要三個教時的內容融會貫通起來,只花30分鐘就從容不迫地講得一清二楚,還留出15分鐘讓學生當堂練習,被公認為精講多練的一則特例。松耕本領大,脾氣也大,話不投機翻臉不認人,但對周先生則佩服得五體投地,人前背后從無半點不敬。 周先生的權威從何而來?一靠自身業務過硬,二靠善于發現和總結先進經驗。在她主持下,數學組幾乎年年有教研成果見諸于《數學通報》、《江蘇教育》等雜志,而減輕學生負擔、提倡精講多練,重視“兩基”教學等做法,更是在數學組發源,由校方全面推行而開花結果的。為此,數學組屢屢被評為先進教研組。 周先生在校是興教辦學的得力干將,在家是相夫教子的賢妻良母。那時學??倓仗庍吷嫌袀€托兒站,每到中午,校內一些女士就在那里帶孩子吃飯,乖巧的調皮的,笑的哭的,哄哄嚇嚇,有趣得很。其時我初出茅廬,童心未泯,飯后常會乘興結伴去看看熱鬧,逗逗小孩,因而多次目睹周先生管帶孩子溫嚴適度,循循善誘,教以良好的行為習慣,足為母儀表率。 周先生個性率直,肝膽示人,十分陽光。她是民盟二中負責人,作為黨的諍友,她帶領民盟成員團結在黨組織周圍,對人對事仗義執言,從不隱瞞自己的觀點。這正是愛國知識分子最可寶貴的性格,但也因此吃足苦頭。 “文革”狂飆初起,一個有心者依據私下所記,斬頭去尾,斷章取義,將周先生平時一些言論歪曲污蔑為大毒草拋了出來,其居心叵測,令人發指,也令人膽寒!莫說凡夫俗子不能絕對保證每天不說一句半句錯話,即便神仙圣賢也有口誤失言之時,若是存心刻意把它收集匯總,天使也將墮為魔鬼。遇上此等戶頭,豈不唬得魂飛魄散! 周先生本就已遭厄運,這一支冷箭射來,更是傷口撒鹽,痛徹五內,令人慘不忍睹。但她宅心仁厚,風雨過后,沒去翻這老賬,也不愿舊事重提。 然而,此事對周先生的傷害之深,我是切實感覺到了的。 那是我去馬山以后,為給度假區加快發展助陣,曾請二中退休員工蒞臨馬山指導促進。 午后,安排在初建的西青草堂聽籟軒品茗。 周先生對我說,我不慣老是坐著喝茶,喜歡戶外走走。這里山清水秀,空氣那么好,散散步散散心,最愜意了。于是,我攙扶著周先生在草堂外待鋪草皮的新土上漫步,走了一圈又一圈,踩出的腳印一串又一串。 說了許許多多話,別的統忘了,只記得她說的現在你當領導了,毛主席講主要是出主意用干部。你有主張,我不擔心;用人就不簡單了,你要學會識人。知人知面不知心,教訓深呀,我是過來人! 我聽了不由心中一動,記得幼時母親曾不止一次嘮叨“不識字,窮一世;不識人,苦一世”,因為涉世未深,不解其中況味。如今,將母親的叮嚀和先生的教誨兩相印證,頓感此中內涵之豐富,經驗之痛切。 周先生把心底的傷痕升華成喻世箴言,傾訴予可與聞者。這是何等高尚的情操,又是何等寶重的饋贈! 我心頭大震,難以平靜,只聽她嘆口氣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善良的人們,吃虧啊。不過,還是與人為善好,終究善有善報??! 周先生一生好強,步入高齡以后依舊勞作不輟,積極參與家務。一天買菜歸來,略感疲勞,就在小凳上休息一會。俄頃,女兒發覺,母親已無疾而終,享年93歲,果真善有善報。 先哲亞里斯多德說過,善的理念是所有真理、美德乃至一切存在的根本,就像太陽給出光明和生命一樣。這很像是周先生以至所有仁人大德的光輝寫照。
周永菊先生與潘承筠先生亦是我高中時代的恩師,讀此文激起心中漣漪圈圈?!拔母铩睍r周先生的遭遇我并不知曉,經作者徐徐道來,一樣有銘心刻骨之痛。我體會,作者憶述此段人禍,其意全然不在追究某個特定人物的責任,而是由此凸出周先生的率真善良,也自然推進人們對“文革”思潮及其根源之持續深入的反思。 向周先生旳英靈致敬!期待此文下篇對我的高三班主任潘先生的追憶! (胡治華)
周永菊先生與潘承筠先生亦是我高中時代的恩師,印象深深,至今栩栩如生。周先生亭亭玉立,水平一流,當然也有點傲氣,也容易生氣(當時她正懷孕,火氣多些)。和潘先生的交往似乎更近些,她和周先生不同,沒有半點傲氣,親近而熱忱。有些調皮學生背后叫她姚太太,她其實是聽到的,一點也不生氣。印象最深的是,59年春,她親自帶領我們畢業班搭乘火車去蘇州參觀江蘇師范學院,從蘇州火車站下來,她帶頭領大家步行到天賜莊(足足要六公里多),毫無倦意。她對我尤其客氣,因為我的化學分數一直是5分,只是我填的志愿卻是物理,她聽了也說好好好。又,看到龔錫泉先生的照片,高興極了,他也是我父親的老朋友。按道理,阮先生那套西裝該是穿在他身上!歷次運動,把他的銳氣挫盡,一位英俊瀟灑的俊才,竟成了一個華莊的老農!
忘了署名,樓上者高云,緬懷師尊。
周永菊先生是地地道道的無錫人,潘承筠先生是地地道道的蘇州人,難怪對蘇州熟門熟路。
看題頭照片,感受時間的威力。在五十年代,龔是壯年的帥哥,每天總是頭發梳得光亮,皮鞋擦得锃亮;當年的阮看起來像老土。幾十年過去,顛倒了過來。若有誰能夠提供龔先生墓址,明年清明愿前往獻花一束
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初期,是解放后輔仁中學(1950年改為市二中)發展的黃金時代。文革后名師大批退休,聲譽與實力受到極大影響。師資隊伍的建設乃建校之本,對名師的培育、引進、尊重和愛護,又是重中之重。但愿我們的教育管理部門能記取歷史教訓,加大投入,將師資隊伍總體水平的提升放在第一位,重振無錫教育的雄風。
贊成樓上的看法。輔仁中學老底子的校舍小得連一個像樣的操場也沒有,但是培養出英才一批批,其中不但有文理界名人,還有籃球、射擊高手等等?,F在校舍條件大為改觀,堪稱一流,但是在民眾中的聲望卻不及以往了。希望母校再度崛起!(1955屆校友)
叔言先生的紀念文章寫得真好。紀念輔仁名師的文章都應該收入百年輔仁紀念文集。有一個細節,周先生仙逝時,是其子大建在身邊。我跟大建是同學,他跟我細說過其母逝世時的情況。(鈕偉國)
真切、樸實地描述周永菊老師為人師表的字里行間,透射出作者尊師、崇德的心靈呼喚!市二市名師的師德為我一生的道德踐行奠定了堅實的基石。59屆高三丁華元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