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于:2015-12-18 下午 /閱讀:2555 /評論:10
(本文題頭圖《飲水思源》由叢啟悅采用網上資訊配制) 校友王茂章君兩次致電稱,今年是他們1965屆從母校無錫市二中高中畢業的五十周年,囑我一定要寫些紀念文字。我因63至65年多數時間不在校內,與他們缺少交集,寫些什么才好,一時頗感作難。想來想去,想起了這個題目。 我是58屆人,癡長幾歲,但與王茂章君還有66屆的蔡家彬君等從大范圍來說,可以說同過學也同過事,聚在一起的時候,曾經聊過這方面的內容,現就印象所存,記下若干點滴。 母校教我們好學。 老校長楊四箴,每當開學典都會通過沙嗄的嗓音介紹學界昆侖錢鍾書先生在母校求學時期,利用等候午膳那一刻,數年時間讀完了英文原版《莎士比亞全集》的佳話。 后來到江蘇師范學院(現蘇州大學)擔任外文系主任的沈制平先生,從英語改教俄語之初那段時間,每天早上從蘇家弄家門走到校門,幾十米的距離規定自己至少啃熟三至五個俄語單詞。 “知識不會嫌多”,“遲早總歸有用”,這是歷史老師潘抱存到大學教書后給我信中的話。多年來,潘先生教非所學,用非所學,“文革”初期(時任八中副校長)還被列為市里首先拋出的四個批判對象之一,但他對自己專業的知識積累始終沒有停歇。改革開放以后,有了用武之地,他編寫的《國際經濟法規教程》,填補了高校有關專業教材的缺門。 二中師生好學,蔚然成風。高三班主任專業戶的孫泰老師就曾總結過“城中公園最早的外語聲”(傅耀良,64屆,考入清華)、“人民路上最晚熄的一盞燈”(濮良忠,64屆,考入北大)、“亭子橋鐵路岔道口的夜讀人”(姓陳,名字恕我記不起)三個典型,影響深遠。 母校教我們向上。 姚樹人校長,老革命,進城就是15級干部,58年到二中任校長。他做一行愛一行鉆一行,利用廢舊講義翻轉來訂成十幾本線裝小冊子,分別記錄“行政工作”、“教學研究”、“聽課筆記”等內容。他說,蘇聯有凱洛夫、馬卡連柯,有功勛教師、功勛校長。他要做中國的功勛校長,把二中辦成北京景山、上海育才那樣的學校。果然,經過全校師生員工的努力,二中成了全國文教群英會表彰的先進單位。 化學老師孫百忍有一特長,黑板耀光,兩邊同學看不清楚,他就左右開弓,雙手寫下同樣的化學方程式。他當了市青年建設社會主義積極分子,回校作報告,反復宣傳的就是“積極向上”(孫參與創建無錫電影膠片廠,任廠長,市化工局副局長)。 師長諄諄教誨,學生潛移默化。64屆的薛志鵬。懷揣大學夢下了鄉,堅持學習,多年后終成大學教授。 母校教我們力爭全面發展。 國家女籃教練何詩蓀在母校讀書時,不僅籃球打得好,還成立了“黑貓”排球隊,文化課成績更是名列前茅,同學都以他為榜樣。 反之,光是運動好功課不好,就很難讓人欽羨。記得有次110米高欄決賽,一位健兒由于跑得最快且姿勢優美,播音員在大喇叭里贊聲不絕,也有“小廣播”悄悄說,可惜是個留級生??梢娙姘l展的觀念深入人心,成為綜合評價的重要尺度。 我們58屆的周炳辰,學生會主席,功課好,畫畫好,長跑好,他創的5000米長跑校記錄,可能至今未破吧?現在他是中國壁畫協會會長,奔八的年紀仍能登高落低作畫,不能不說是母校時期鍛煉中增強的體質起著基礎性作用。 母校教我們謙抑謹慎。 我高一時的俄語老師朱雪英先生(楊四箴先生夫人,大家習慣稱楊師母)要求嚴格,為了發好俄語中那個顫音,她一個個教,一個個“驗收”,直至全體通過,齊呼“烏拉”。個別同學調皮,把俄語“共青團員”的發音戲讀為“茭白燒毛豆子”(無錫口音),她把這同學叫到一邊,叮囑不要亂開玩笑,出言務必謹慎。她還諄諄教誨“進步是好事,但不能像白糖那樣,一贊(蘸)就揚(融化),什么也不?!?;又說,半瓶醋咣當咣當,真正有學問的平時不響,曳出來一丈。做人不能淺薄,淺薄等于無知。 我從教以后,曾與團委書記、數學組的黃儀老師同一寢室。臨睡,我總見他靠在床背上,雙目微閉,潛心思考。我問他想什么,他說,過過電影,想想今天做了哪些事,有沒有說錯做錯的,如果有明天怎么補救,今后怎么注意改進。開始,我并不以為然,還打趣說,曾子“吾日三省吾身”,你跟圣賢差不多了。黃儀老師說,尾巴夾緊些做人,總是不錯的。隨著年事漸長,有些閱歷以后,才明白黃儀老師的反思并非多余,而是他總結半生經驗的體悟:謹慎。諸葛一生唯謹慎,難得唱一出空城計,易懂難學,須活到老學到老。 母校,教給我們……許多許多,不能盡述。 踏上社會以后,母校教給的好學,轉化為敬業,向上轉化為自律,全面發展轉化為適應性強,謙抑謹慎轉化為本分、低調……在校時“我以母校為榮”,離校后“母校以我為榮”,因而人才輩出,星漢燦爛。 在文藝心理學領域開宗立派的金開誠教授,52屆人;北大原校長許智宏,59屆人;中國網絡第一人錢天白,63屆人;蘇州大學原校長錢培德,66屆人,等等。有人據此認為,二中出的專家學者多,做學問的多,從政的少,企業家少。 也有人認為不盡然,從政方面舉出王忍之(原中宣部部長,52屆)、李國光(曾任最高人民法院副院長,56屆);經辦企業方面舉出富允弼(原東航集團董事長,58屆)、陸一誠(靈山公司總經理,89屆)、華曉寧(靈山集團公司山東尼山公司總經理,85屆),當年利港電廠五名領導成員三位是二中畢業的,等等。 茂章君說,比起有的學校,二中出來的為官不多,有也是小官居多,但都認認真真做事,清清白白做人。的確,從二中畢業的,鮮聞經濟犯罪和道德淪喪者。這是母校教育最為成功的得意之筆。75屆畢業的現任宜興市委書記王中蘇參加校友活動時前后兩次對我說過,他父親(王穎,老二中總務處職員)九十多歲了,仍不忘教育他發揚二中校風,為母校增光,就是一個顯例。 當然,世上事不絕對。以一分為二的觀點看問題,我們好些校友身上往往存在的一些書生氣、幼稚病、脆弱性等,是否與母校教育某些不足有所關聯,應是可以研究的。 學校教育是個大課題,與家庭教育、社會教育密不可分,綜合作用。反之,教育并非萬能,法治與之相輔相成。事物原本是復雜的,多因素交互影響的。為了行文方便,本文好多記述簡單化了,這是需要加以說明的。
姚樹人校長,老革命。給我的印象,毫無架子。見到他,無所顧忌,見到夏書記,有點敬而遠之。錢鐘書也算是學友,越了解,就越是不喜歡這個人,特別是在八十年代訪問美國的時候,當著一大批外國人的面,公開攻擊自己的老師馮友蘭,還賣弄自己的英文來侮辱馮友蘭,表現及其惡心。馮友蘭文革時候表現不佳,但是,那是被迫的,你自己對胡喬木那副奴顏屈膝的丑態就忘了嗎?中國之大,那里都可以讓你罵馮友蘭,你偏跑到美國去演什么戲??!
叔言學兄提及的老師中,我最佩服的是沈制平先生。 我們1955級高中(58年畢業)在課程設置方面,有幸又有大不幸。幸者,語文課文學與漢語分家,文學從中國古代的《詩經》學起,執教者先后有兩位是無錫國專畢業的佼佼者;大不幸,外語課初中開了個頭,高一改學俄語,“豬頭肉三勿精”。但不幸中的大幸是,教我們的是被同學昵稱為“白頭翁”的沈先生。他的第一課開場白是:我只比你們早學一個月,后面三年我們一道學,畢業時爭取學到大一水平。他這么說,也確實是這么做的。他認為我們同學的發音(特別是滾舌音)比他還準確,給了我們很多的“互學互教”的機會;到了高三,果然用添加的講義超標學習。華東師大由蘇聯教師帶實習生實習,沈先生讓我們同蘇聯教師直接對話,頗獲對方好評。他的自學精神和“以生為本”的教學理念,確實深深地影響了我的一生。沈先生攜夫人裘安華先生去江蘇師院執教多年后,我還乘工作之便去拜訪了這位偶像;那時他已年邁,但那股如饑似渴獲取新知的勁頭一如過往。能在輔仁--二中學習六年,遇到那么多名師和比自己優秀很多的同學,真是此生之大幸。
本文大處著眼,細處落墨。舉輕若重,當是輔仁回憶錄中的優秀篇章。
新中國成立之后,在探索有自己特色的社會發展之路的旅程中,文化教育界一直運動不斷,各個文化代、各種類型的知識分子代表人物,均遭遇種種折騰,在不同背景、不同階段會呈現多重相貌,始終以不變應萬變者,即便有,亦屬罕見。 錢鐘書先生學貫中西的學術建樹和別具一格的文學創作成就,是世所公認,他作為輔仁校友在這個領域中的杰出人物,作為母校的驕傲,是應當充分肯定的。 叔言先生這篇文章涉及不少優秀師生,我以為在他所劃定的語境范圍內,都是具有代表性、有道理的。 此乃一家之言,僅供一樓校友參考。
二樓評主提到了沈制平先生,他是我印象最深的先生之一。去年本人在此網上的《我的師尊》系列已經寫過他。今天不禁要再加幾句。本人運氣好,我們的丁班是英文班,本人英語在大學班里一直名列前茅,這和高中時代受教于沈先生有很大關系。他的教英文訣竅,一是嚴格,緊追不放;二是緊扣語法,還自己編出順口溜,規定要背,三是他強調要背誦名著的片段。沈先生自己就常常背誦莎士比亞名段。這背誦,其實是好方法,復旦的謝希德教授就曾經對本人說過,她的英文寫作的提高,全仗于背誦了《富蘭克林自傳》?,F在的大學生,已經鮮有背誦的習慣,特別是在互聯網時代,連讀完一篇中篇小說的耐心都沒有。十年前本人在大學的研究生班問全班,你們有多少人讀完過《阿Q正傳》,舉手者不到三分之一。十年前猶如此,現在呢,不要問了。想起沈先生,本人常常會有一個傻念,能否和比自己小60歲的現在輔仁學子說說沈先生,對他們大有裨益。
是的,錢鍾書是大師,是無錫的驕傲,也是輔仁的驕傲。他的缺點就不必多說了,二樓評主說的全是事實,但是,為賢者諱,也是美德啊。說錢鍾書的短處,恰恰就是學了錢鍾書的短處?。ㄕf不定也是刁無錫的短處呢)!至于他和胡喬木的關系,那是西南聯大同學,文革后,錢鍾書還住在很小的房子里,錢夫人和鄰居睚眥不斷,老同學幫他解決了住房問題,搬進了副部長級別的小區。感激是應該的。錢基博先生為兒子取名鍾書字默存,但兒子在“默存”這一點上做得不夠,也鬧了笑話。其實,胡喬木的詩才高于錢鍾書(能夠為頭頭寫出《沁園春》那樣大手筆,錢鍾書行嗎?),有一次胡喬木把新詩請錢鍾書修改,本是客氣而已,“默存”竟然當真起來,反而改得不倫不類。這是十年前從光明日報看到的軼事。一笑。
希望有校友好好寫寫沈制平先生,最好兼及裘先生。他們的住宅與輔仁真的只有一小段路。
叔言先生的文章,對于如今的輔仁學子,應該是很有啟發與激勵作用的。我來推薦給《輔仁報》,讓輔仁的后輩學子都能讀一讀。(鈕偉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