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頭圖： 《神圣之夜》的詞作者普拉西德·卡波（左上）； 《神圣之夜》的曲作者阿道夫·亞當（右上）； 1993年2月作者在德國沃爾芬比特的“三位一體大教堂”前 （左下）； 1993年2月作者在德國沃爾芬比特的“圣瑪利亞大教堂”前 （右下）。 又是一個“平安夜”來臨了。我并不信教，像“平安夜”（或圣誕節）這樣具有明確宗教定義（注：本文所講的“宗教”是指信奉上帝、耶穌的天主教，基督新教，東正教等）的日子，對于我來說與任何普通的一天別無二致。因此，若問每年都有“平安夜”，怎么過的？回答：和平日一樣！如果硬要說有什么不同的話，那就是隨著圣誕節的臨近，每天都會從電子郵箱里或微信上收到親友們發來的賀卡或祝愿的短信，而這天收到得最多；再有，我幾乎每天收聽的許多國家專播古典音樂的網絡電臺在這段時間里日益頻繁地播放宗教音樂和與宗教有關的音樂作品（當然更多的是各種形式的圣誕音樂），這天播放得最多。 不過，近二十年來，在每年的平安夜，都會讓我回憶起二十三年前的那個平安夜。 那是1992年的12月24日，也就是我剛到德國位于下薩克森州東北部的一個小城沃爾芬比特（Wolfenbüttel）的不倫瑞克/沃爾芬比特高等技術學院（Fachhochschule Braunschweig/Wolfenbüttel (FH)）訪學的第五天，正趕上圣誕假日。下午，偌大的學校里已幾乎看不到人，我住的學生公寓里，除了幾位中國留學生和一起來訪學的幾位同事外，整幢大樓也是空蕩蕩的。十二月下旬的德國北部，下午四點不到，天就暗下來了，那天又是陰天，盡管沒有下雪，風也不大，但在外面感覺還是冷颼颼的。公寓里暖氣倒是開得足足的，同事們聚在暖暖的房間里開始打牌。我對打牌從來不感興趣，吃晚飯好像還太早，于是，便套上羽絨服，騎著借來的一輛自行車，上街閑逛。從位于萊亨路（L?rchenweg）的學生公寓沿著阿魯姆大街（Ahlumer Stra?e）的自行車道到市中心，騎車不過15分鐘左右。平時就很冷清的阿魯姆大街上此時除了急駛而過的汽車外，空無一人。兩邊的行道樹上，也沒有想像中的掛滿了彩燈，倒是兩旁一幢幢住宅窗臺上擺著的五顏六色的鮮花在室內燈光映照下很是奪人眼球，透過尚未拉上簾子的窗戶，可以隱約看到里面被小彩燈掛著的圣誕樹，隱約聽到從電視機或音響設備中傳出的圣誕歌曲?？斓绞兄行臅r，夜幕中兩座高高聳立著的教堂塔頂傳來了一陣陣的鐘聲，對了，何不在這個平安夜去教堂看看呢！抱著一種十分好奇的心理，我推著自行車隨著鐘聲首先到了位于“木材市場”（Holzmarkt）附近的“三位一體大教堂”（St.Trinitatis-Kirche），然而，教堂里已經擠滿了人群，我轉而再到不遠的位于“糧食市場”（Kornmarkt）邊上的“圣瑪利亞大教堂”（Hauptkirche Beatae Mariae Virginis），由于這個教堂比較大，所以還能擠得進去。于是我這個來自異國他鄉的游子，在這個平安夜“旁觀”了那擠滿教堂的虔誠的人們參加“圣誕祈禱”（Krippenspiel / Andacht）的情景，這也是我生平第一次進教堂“觀看”這樣的宗教儀式。此時，在那高高的教堂穹頂下，唱詩班在巨大的管風琴伴奏下，正在詠唱著莊重肅穆，祈求超脫，渴望幸福的“圣樂”。盡管我并沒有聽懂他們所詠唱的內容，但音樂中那充滿讓人迷幻的魅力和讓人震撼的力量，卻至今令我難以忘懷。 所謂“圣樂”（Sacred Music），就是以彌撒曲、受難曲、安魂曲、清唱劇、神劇、康塔塔、眾贊歌為主要形式的宗教音樂。它既“傳達上帝給信徒們的啟示”，又“表現信徒對上帝的崇敬、贊美、信靠和祈求”。 十八世紀以前的所謂西方古典音樂就是以圣詠為主體的教會音樂，所以宗教音樂可以說是西方古典音樂的源頭。十八世紀初進入啟蒙時期以后，盡管音樂的世俗化已不可避免，而且發展很快，但宗教音樂仍然占據著非常重要的地位。從巴洛克時期、古典時期到浪漫時期，包括維瓦爾第、巴赫、亨德爾、海頓、莫札特、貝多芬、舒伯特、柏遼茲、門德爾松、李斯特、勃魯克納、勃拉姆斯、馬勒在內的眾多的作曲大師們給我們留下了極其豐富的宗教音樂遺產。 至于圣誕音樂（Christmas Music），似乎已無從考察它起源于何時，但可以確定的是早期的圣誕音樂是宗教禮儀音樂的一個組成部分，其主要功能也是為了“布道”和“傳播福音”。因此與所有的宗教音樂一樣，圣誕音樂語言也都是莊嚴而虔敬，純凈而透明，絕無世俗的浮躁與騷動。這種情況一直延續到17-18世紀的巴洛克時期。最為愛樂者們熟悉的十八世紀德國大作曲家亨德爾（Georg Friedrich H?ndel, 1685-1759）的清唱劇《彌賽亞》（Messiah）就是這種圣誕音樂發展到頂峰的代表性作品。盡管全曲主要精神仍離不開“救贖”的主題，但它卻超越了宗教的教義，成為一種非禮儀的“圣樂”，形式也變得華麗而優美?！稄涃悂啞酚靡魳废蛉祟悅鬟_了“救贖”和“感恩”的情感，因此它也是迄今為止被演唱最多的宗教題材的清唱劇，平安夜演唱《彌賽亞》的傳統也保存至今。近兩個世紀以來，圣誕節在作為一個傳統的宗教節日的同時，也成為全球許多國家和地區的一個社會公共節日。而圣誕音樂和歌曲的功能與題材也更加多元化，一百多年來，專業或業余的作曲家們專門為此創作了數不清的各種各樣體材的作品?？梢赃@樣說，沒有哪個節日能像圣誕節那樣有那么多的與節日主題沾邊的樂曲、民歌、頌歌了。根據一些音樂史學家認定的最炙手可熱﹑長盛不衰的也有五十多首之多。例如1818年由奧地利鄉村牧師約瑟夫·穆爾（Joseph Mohr, 1792-1848）作詞、風琴師佛朗茲·格魯伯（Franz Gruber, 1787-1863）譜曲創作的《平安夜》（Silent Night），1857年美國詞曲作家吉米·皮爾邦德（James Pierpont, 1822-1893）創作的《鈴兒響叮當》（Jingle Bells）等。至于被常用來作為圣誕音樂和歌曲的大作曲家的作品同樣也有不少，例如1847年法國作曲家阿道夫·亞當（Adolphe Adam, 1803-1856）的圣誕歌曲《神圣之夜》（也譯作：《圣善夜》）（O Holy Night）），法國作曲家、管風琴演奏家塞扎·弗朗克（César Franck, 1822-1890）在1872年為男高音、管風琴、豎琴、大提琴及低音大提琴而創作的一首贊美詩形式的圣歌《天使的面包》（Panis Angelicus），當代英國作曲家安德魯·勞埃德·韋伯（Andrew Lloyd Webber, 1948-）在1984年所作的《安魂曲》（Requiem）中一段女高音與童聲的二重唱 《耶穌垂憐》（Pie Jesu）（或譯作《我主慈悲》）等。二十三年前的那個平安夜我在沃爾芬比特“圣瑪利亞大教堂”聆聽的許多“圣樂”中，有一首給我留下了極深印象的就是亞當的圣誕歌曲《神圣之夜》。 現在，就來說說這首亞當的圣誕歌曲《神圣之夜》（也叫《圣善夜》）。 1847年圣誕節的前幾個星期，法國羅克莫爾（Roquemaure）教區的一位神父請當地的市長、葡萄酒商兼詩人普拉西德·卡波（Placide Cappeau, 1780-1887）為圣誕夜的彌撒寫一首詩。坐在去巴黎辦事的顛簸的馬車里，卡波用《路加福音》里的描述，想像自己就在耶穌誕生的現場，靈感頓時涌現，他隨即寫下了一首法文詩歌《午夜，基督徒》（Minuit, chrétiens），他覺得如果這首詩能配上音樂就更好了。一到巴黎，他就請他的朋友阿道夫·亞當為這首詩譜曲。亞當在當時已是法國知名度很高的歌劇和芭蕾舞劇作曲家（著名的芭蕾舞劇《吉賽爾》的音樂就是他創作的），但為卡波的詩譜曲對他具有很大的挑戰性，因為有人說他有猶太血統。但他還是盡全力為好朋友的詩配了曲，這就是《神圣之夜》（法文：Cantique de No?l）。三個星期后，在羅克莫爾，這首《神圣之夜》于圣誕夜正式演唱并受到了聽眾熱情的贊賞。這首圣歌很快傳到其他教會。但不久，?由于卡波積極參加了社會主義運動，同時教會頭頭也聽到作曲家亞當有猶太血統的傳說（注：現已證明，此說純屬子虛烏有），于是禁止大家再唱這首歌。但法國民間無法舍棄這首好聽的圣歌，所以這首《神圣之夜》仍在悄悄的流傳。 1855年，英國倫敦正式出版了翻譯成英文的《神圣之夜》，此外其它文種的版本也相繼出現。十九世紀中葉極具影響的美國《德懷特音樂報》（Dwight's Journal of Music）的創立者、美國著名的音樂評論家約翰·德懷特（John Dwight, 1813-1893）把這首歌帶到美國，他再次將卡波的法文歌詞翻譯成英文，編輯并發表了這首圣誕頌歌的最佳英文版本。由于歌曲的第三段講到“神教我們要彼此相愛”，“解開奴隸的鎖鏈，因為奴隸是我們的兄弟”，而當時美國正在為解放黑奴的問題爭論不休，德懷特正是引用歌詞來支持他廢除奴隸制的論點。這首歌在美國南北戰爭時，特別為北方的人們所喜愛。此外，這首歌的“威力”還可以從下面一個故事看出來：1871年圣誕節前夕，普魯士和法國正在交戰，就在戰場上戰火正酣時，一個法國士兵突然從泥濘的戰壕里跳出來，唱起了《神圣之夜》，看著手無寸鐵的他，普魯士士兵不知如何是好。這個法國士兵唱了三段后，一個普魯士士兵也從戰壕里爬出來，用馬丁路德寫的一首詩歌回應他。接著雙方休戰了二十四小時，以短暫的和平表達對圣誕節的敬意。 1906年12月24日（平安夜），一位出生于加拿大魁北克省的美國大學教授、發明家、曾經是愛迪生（Thomas Alva Edison, 1847-1931）助手的雷金納德·范信達（Reginald Fessenden, 1866-1932）在麻省的勃蘭特巖（Brant Rock）首次成功通過無線電波（AM）遠距離發送了世界上第一套音樂和人聲的電臺節目。節目一開始，他用留聲機放唱片，播出了亨德爾的歌劇《塞爾斯》（Xerxes）中著名的詠嘆調《綠葉青蔥》（Ombra mai fu），而播放的第二個曲目則是雷金納德·范信達自己用小提琴拉出的阿道夫·亞當的圣誕歌曲《神圣之夜》。最后他對著麥克風誦讀圣經《路加福音》中的第二章第十四篇（Gospel of Luke?2:14）。這是是人類歷史上第一次通過無線電廣播將音樂和人聲傳到數百英里外的遠方。此時收聽收音機的人們都又驚又喜，在播放《神圣之夜》時很多人都擠在收音機旁聆聽仿佛是從天上傳來的音樂，因此《神圣之夜》可以說是人們能借助無線電廣播聽到的第一首“圣歌”。 現在，這首描寫耶穌誕生和對人類救贖開始的《神圣之夜》，以其感心動耳、蕩氣回腸的優美旋律和謙卑虔誠、莊嚴祥和的宗教氣氛成為一首著名的圣誕頌歌而傳遍了整個世界。它是圣誕節前后僅次于《平安夜》的為世人傳唱最多的圣誕歌曲。西方幾乎任何一個著名的歌唱家和合唱團都選唱過它。 說到這里，似乎又穿過“時光隧道”回到了二十三年前的那個平安夜。我在沃爾芬比特“圣瑪利亞大教堂”聆聽了包括《神圣之夜》在內的許多“圣樂”后，時間已近晚上六點，教堂里的人們也在逐漸散去，他們將各自回到溫暖的家中與親人團聚，共享早已準備好的圣誕晚餐和分享圣誕禮物。當然，不少虔誠的信徒們將會在晚餐后再次來到教堂參加更為隆重的圣誕彌撒和子夜大彌撒。而我則沿著這個小城市中心唯一的一條商業步行街推著自行車慢慢走著，見不到行人的街上安靜得幾乎可以聽得見自己的呼吸聲，我獨自觀賞著一排排街燈柱上懸掛著的絢麗繽紛的彩燈和兩邊店鋪充滿濃郁圣誕氣氛的櫥窗布置，而此時的腦海里卻一遍又一遍的回蕩著剛剛聽到的一首讓我過耳不忘的圣誕歌曲的旋律，盡管當時我還并不知道它的曲名就叫《神圣之夜》。 打開以下網頁可以聆聽和觀賞著名歌唱家們演唱的亞當的圣誕歌曲《神圣之夜》（也叫《圣善夜》） 1，意大利男高音歌唱家魯契亞諾·帕瓦羅蒂（Luciano Pavarotti, 1935-2007） http://v.youku.com/v_show/id_XMzQ3NDk2OTAw.html?from=s1.8-1-1.2 2, 意大利男高音歌唱家安德烈·波切利 （Andrea Bocelli, 1958-） http://v.youku.com/v_show/id_XMjI5MjE4NzYw.html?from=s1.8-1-1.2 3，新西蘭女高音歌唱家基莉·迪·卡娜娃 （Kiri Te Kanawa, 1944-） http://v.youku.com/v_show/id_XMTM5OTQ2NTQ4.html?from=s1.8-1-1.2 4, 秘魯男高音歌唱家胡安·佛瑞茲（Juan Diego Flórez, 1973-）和 拉脫維亞次女高音歌唱家艾琳娜·嘉蘭查 (Elina Garanca. 1976-) http://v.youku.com/v_show/id_XNjUwNDI4MjAw.html?from=s1.8-1-1.2 5，英國男中音/男低音歌唱家布萊恩·特菲爾（Bryn Terfel, 1965-） http://v.youku.com/v_show/id_XMzk4ODUyMDMy.html?from=s1.8-1-1.2 6，英國女歌手夏洛蒂·澈奇 （Charlotte Church, 1986-） http://v.youku.com/v_show/id_XNzcyMzU0MTc2.html?from=s1.8-1-1.1 7，美國女歌手莎拉·達令 （Sarah Darling, 1982-） http://v.youku.com/v_show/id_XMzMyNTkyOTU2.html?from=s1.8-1-1.1 附錄：《神圣之夜》的歌詞的英-中文對照 Oh holy night the stars are brightly shining 哦,神圣靜謐的夜晚,星星在閃耀 it is the night of our dear savior’s birth 著是我們的救世主誕生的夜晚 long lay the world in sin and error pining till the appeared and the soul felt its worth a thrill of hope the weary world rejoices for yonder breaks a new and glorious morn 直到他的出現,帶來希望也顫抖著的靈魂之前,這個世界滿是罪惡與錯誤 為了這個世界氣球新的福音和光榮 fall on your knees oh hear the angels voices 跪下雙膝 聆聽天使的聲音 oh night divine oh night when Christ was born 哦,神圣的夜晚 當耶穌誕生 a thrill of hope the weary world rejoices for yonder breaks a new and glorious morn 為了這個世界氣球新的福音和光榮 fall on your knees oh hear the angels voices 跪下雙膝 聆聽天使的聲音 oh night divine oh night when Christ was born 哦,神圣的夜晚 當耶穌誕生 oh holy night 哦 神圣的夜晚 oh holy night 哦 神圣的夜晚 oh holy night 哦 神圣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