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于:2016-09-17 上午 /閱讀:2191 /評論:3
下面我來給大家說說人民公社集體吃食堂運動的故事。 “怎么,吃食堂也搞運動?” 我一開口,還沒有來得及等我往下說,就有朋友打斷我的話提出質疑。 我說,集體吃食堂,取消一家一戶開伙,曾經一度是人民公社化運動的重要構成部份。 按照當時的定性,人民公社一大二公,是通往共產主義的橋梁。公社社員,要斗私批修,徹底消滅私有觀念,主動適應共產主義的集體生活。而家庭,按照我們奉行的理論,認為它是私有制的起源。所以,進入共產主義,人們要徹底擺脫家庭的私有觀念。吃大鍋飯,就是一種生活方式。 這是我當時學得的基本理論之一。不管你是否接受得了,但它是既定方向,你自覺也好,不自覺也罷,都必須朝著這方向走;你想不通,說明你的思想覺悟低,階級斗爭、路線斗爭跟不上趟,思想改造不徹底。 人民公社化運動,先農村,后城市,農民階級先于工人階級。文革中,上海的造反派,在四人幫的支持和指揮下,刮起一月紅色風暴,奪了人民委員會的權后,起圥的方案也是成立上海市人民公社。 所以,集體吃食堂運動首先在農村鋪開的。 集體食堂怎么吃? 1961年春,我在江蘇省行政干部學校脫產學習。學校組織我們學員到溧陽縣去整頓食堂,參加社會實踐。我們組分配到山丫(后攺名平橋)公社。為期一個月。 那是三年困難時期中最最困難的一年。流行的說法,農村活活餓死千萬人,甚至發生人吃人的事。一次,我同泰德公司的總工、我的同事顧培成聊天,不知怎地說起餓死人的事。他說,當年他在造鐵路,在勘察路線經過的村庒,有的村庒里的人全死光了。他們進入村庒的第一件事就是掩埋尸體。真的,慘不忍睹啊。他說現在還常在夢中再現那副慘狀,從痛哭中被叫醒。 蘇南農村雖還沒有到餓殍遍野的程度,但因饑餓而死亡的事也屢見不鮮。 那次我同吃同住同勞動的所在生產隊就在街鎮上。我吃的食堂,大人毎人每天的定糧標準為老秤6兩。一頓二兩,就是米湯加瓜菜,名為瓜菜代。菜中沒有一滴油。 我們名為同吃同住同勞動,實際條件不同于農民,因為我們每月的定量33斤照樣供應,一斤不少。白天在食堂同社員一口鍋里吃喝,到晚上,我們住在飯店的擱樓上,可用糧票買點饅頭之類充饑。 公社干部說,街鎮上的社員還算不錯,勉強維持瓜菜代,忍饑耐餓,不至于餓死。因為蘇南地區的農民多少有點家底。不過,餓死人的事確實是經常發生的。當地流行一種叫“青紫病”的。我向公社衛生院打聽,醫生吿訴我說,這種病實際上是長期吃瓜菜,因體質不適應中毒,如果搶救不及時,要死人的。我問,發生過中毒死亡嗎?醫生說,沒人調査,也不好調查。 社員對全家人集體吃食堂,是真心擁護,還是沒有辦法? 這是整頓食堂需要了解的繞不過的課題。怎么了解到真實情況呢? 我想我長期工作在教育局,熟悉教師,與他們有共同語言,便于從教師中找到朋友。于是偷空我常往小學里跑。真的一回生,二回熟,交上了幾位老師朋友。一次.同一位老師朋友像說私房話。我問:農民對集體吃食堂,愿意的多,還是不愿意的多?他說,人心都是肉做的。有男有女一家人,好好壞壞在一起過,讓誰吃多,讓誰吃少,父母自有安排,誰愿去吃食堂,把盡剩的這點小自由也放棄,你說普通社員誰愿意呀。至于社隊干部的思想,就復雜一點。正直的人,了解群眾,有體恤群眾的想法,但不好說。擅權的人,從來只說好,不說不好,他們嘴里從來沒有“不”字,只有“是”字。多吃多占也是這些人。他們是推行極左路線的最基本的勢力,掌握著基層黨政大權。 群眾對這些人怎么看?我問。 無非是兩種態度。一種是巴結;一種是遠避,惹不起,總躲得起吧。 公共食堂這副腔調,自己家里又不準開伙,而我看到幼兒園里有的小朋友和你們學校里有的學生,長的還是不錯,為什么? 朋友說:居民戶,糧食照常定量供應,子女生活比純農戶好多了。就是農村家庭,也是寧可苦自己,也想方設法保住孩子。 用什么辦法保孩子呢? 朋友說,為男為女,無非藏點,掖點。據他知道,不準起灶,有個家長就在煤油燈上用小洋鍋燒點米糊,給孩子充饑。 我說,我們都是為人父的,聽你說的夠心酸了。 朋友說,朋友不交到你我這個份上,我是絕對不說的。因為我相信你不會出賣朋友。 我說,要不要我跪下來發誓…… 我們相對笑了。 在公社,情況了解七七八八,我被調回縣招待所寫匯報材料。 匯報首先遇到的問題,就是如何從總體上評價人民公社的集體食堂制。換作現在的人,實話實說是了,辦那樣的集體食堂,明擺著是強廹命令主義,或者說是專制主義,徹頭徹尾是錯誤的??稍谀莻€年代,凡稍有點政治常識的人,絕對不會說這種話。 慣常的辦法就是挖空心思地轉彎抹角地說一些似是而非的話。 在匯報會上,我說,人民公社的集體食堂制,大方向絕對正確,可以說有無數的優越性,是將來我們必然的生活方式。辦好集體食堂,看來必需兩個基本條件:一是吃食堂的人,要有高度的共產主義的自覺性;二是要有相對豐富的物質條件,把食堂辦得豐富多樣,配得上各種人的胃口——當然不是資產階級奢靡的胃口,而是無產階級健康的胃口。 我的這番宏論,竟然博得帶隊的校領導干部頻頻點頭。 回到招待所,我像餓牢里放出來的,從早帶晚一天吃六頓,半個月里,把一個月33斤糧票吃得精光。好在組里有位區糧管所主任,私下塞給我10斤糧票,讓我寄回家用作貼補給兩個兒子的口糧。 現在回頭想來,當年人民公社的這些事,都是已經蓋棺論定為偉大的馬克思主義革命家做出的決策。他們現在都去馬克思那兒報到了。如果他們真的在地下有知,我真想聽聽他們的反思呢! (待續)
我們也是過來人,一度歸結為“自然災害”,現在看來還是“跑步進入共產主義”思潮惹的禍。這樣的歷史如不深刻反思,后果很難預計。
想想定為什么什么家的,總是有具體條件的,無產階級革命家還好理解一點,馬克思主義家究竟需要哪些條件就有點弄不明白。當然即使什么家也會犯錯誤,但犯了錯誤,對待錯誤的態度,如果是什么家,也應該體現出什么姿態才是呀。這些問題看來近乎吹毛求疵,其實也涉及到黨建中系列規矩,黨的教育研究機構和教學人員,應該幫助黨的領導人在這方面有所作為,因為這涉及到黨的歷史的書寫問題。不知大家對上述說法有否同感。
這是一種理想主義的試驗,徹底失敗了,教訓十分慘痛。遺憾的是現在把反思這類運動,一概稱之為歷史虛無主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