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于:2016-09-20 上午 /閱讀:1081 /評論:3
題頭圖: 永昌縣城內鐘鼓樓 (左上圖); 永昌縣漢長城遺址(右上圖); 永昌縣城外 (下圖)。 武威地區革委會把我分配到永昌縣(那時永昌縣屬于武威地區,現在歸金昌市管轄)。永昌縣在武威地區的最西邊,南邊是祁連山北麓,北邊就到阿拉善臺地南緣了。甘新公路在縣城的南邊通過,如果坐長途汽車從武威去要坐很長時間,我就坐火車先到河西堡,然后再坐汽車去永昌縣。我記得那時坐的是大卡車,人們或站或坐在卡車車廂里,冷風吹得我肚子疼,灰沙迷得我眼睛直淌眼淚,瞇著眼看車外一會是平地一拐彎又在山路上顛簸了,兩邊的黃土坡上偶爾才能看到一﹑兩棵樹。車到縣城時,頭發衣服上已沾了很多灰土,怪不得那里的婦女都用花花綠綠的方圍巾包著頭,看來不僅僅是為了好看,還可以擋灰沙。永昌縣汽車站在縣城南面,向車站工作人員問清楚了去縣革委會怎么走后,我就快步進城了。永昌縣城很小,四周有殘缺不全的土城墻圍著,城門已經看不到了,只有西門還可以看到當年城門的一些殘跡。城里的主要道路就是縱貫南北和東西城門的二條十字形馬路,路邊有一些店鋪和單位。十字路的交叉處就是縣城的中心,有一座不算太小的“鐘鼓樓”,也不知是哪個朝代的一位閣老修的,我問過當地的人,可他們也說不清,只說是“胡閣老”。這鐘鼓樓有好幾層,但樓梯已經封住不讓上去了。站在鐘鼓樓下就可以看到遠處的城門口。 拿著分配工作的介紹信懷著忐忑的心情進了永昌縣革委會的大門,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也不知道前面等著我的將會是什么。那時候的分配工作由組織部管,組織部長接過了我的介紹信。?部長姓王,他一看到我是北京八年制的醫科大學畢業的,很興奮的說:“哎呀,這都是稀罕的人才??!要不是文化大革命,怎么可能到我們這里來,快坐快坐?!蔽夷蔷o張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些。他問了問我的具體情況,并且告訴我說省里有規定,大專院校的畢業生一律分配到縣以下單位,而且強調,不包括縣,所以只能把我分配到公社衛生院??粗沂萑醯纳眢w和不諳世事無所適從的樣子,他考慮了一會就說,這樣吧,你先在縣委宿舍住下,縣里要組織個毛澤東思想宣傳隊,你先到那里去干幾天,工作的事以后再安排,熟悉適應一下這里的環境。后來我才知道,王部長是西北農大畢業,在什么地方(因為不熟悉所以我沒記?。┳鲱I導工作,文革開始便遭批斗,后來調到這里來當部長的,所以他對我們這批遠道而來的“知識分子”還是有惻隱之心的。多虧了王部長的照顧,在我孤身一人到遙遠偏僻的永昌縣無親無故無助無望時能認識到我在西北的第一批朋友,也讓我能開始慢慢適應這里的生活。我很感謝王部長。 這個宣傳隊連我一共六個人,隊長是縣文化館的,我們叫他老許。以前文化館還放放電影組織演出什么的,文革開始后也沒事干了。還有兩位男的是小學老師,來自不同公社,他們都是56年就到甘肅來支邊的知青。一位是楊老師,上海人;還有一位劉老師,河南人。隊里還有二位女同志,一位是縣新華書店的,因為單位工作忙,沒幾天就回單位去了。另一位就是也剛從西北農大畢業分配到永昌來的梁艷梅,我一到永昌就和她住在一個宿舍,“患難之交”,我們成了好朋友。 這個宣傳隊不是搞唱歌跳舞的,而是把大街上的墻面都畫上宣傳畫,什么“大海航行靠舵手”,“毛主席揮手我前進”等等。我不會畫,就提個油漆桶跟著他們往墻上涂顏色。干了一個多月,也沒畫成幾幅,可能是革命形勢又發生了新變化,文化館要揪老許回去批斗,說他有“反毛”言論,還到我們這里來調查。這樣這個宣傳隊也很快就解散了。 在縣委住了一個多月,雖然有種種不習慣,但這已經是縣里最好的地方了。宿舍是一排磚瓦結構的平房,燒鐵爐子取暖。那里到十月份已經很冷了。吃飯有食堂,平時一天三頓,星期天是兩頓,以面食為主,什么拉條子,揪片子,羊肉泡饃,都是生平第一次看到﹑吃到。好在我不挑食偏食,只要不是辣的,什么都吃。記得在宿舍里,我還和梁艷梅一起在鐵爐子里烤土豆吃,那爐灰和燒焦的土豆皮沾得滿手滿臉,我們一邊看著對方的臉哈哈大笑,一邊還不停的往嘴里塞烤熟的香香的略帶甜味的土豆。 記得在那里曾出過一次“洋相”。那是剛到縣委的第一天,中午吃飯,到食堂去。只看見人們進進出出,大聲喧嘩,旁邊有一隊人默默地很規矩的排著隊。我不知道這里吃飯的規矩,已經習慣了遵守秩序的我就規規矩短老老實實的排到了隊伍的后面。來往的人很奇怪的看著我,我想可能因為我是新來的,他們在看“稀奇”吧。一會兒過來了位戴眼鏡的瘦瘦高高的人(就是上面提到的后來和我一起在宣傳隊的楊老師),他看我像是從外地來的,就拍拍我肩膀問:“你是新來的?”我看他挺和善的,就說:“是的,我今天剛到?!彼α?,說:“快跟我走,別在這里排了,這隊人是縣里的‘牛鬼蛇神’,‘走資派’,他們吃飯要排隊,我們不要排隊的?!编?,原來我剛才是“自覺自愿”的把自己歸到“牛鬼蛇神”隊伍里了。后來他們還拿這事來取笑我呢。 宣傳隊解散了,我們也就沒有理由再“賴”在縣委大院了,二位老師各自回自己學校,我和梁艷梅也被分配到不同的公社。 梁艷梅是蘭州人,瘦瘦高高,戴一副黑邊眼鏡,其實她還比我小,可看起來像我姐姐,做起事來也像姐一樣總照顧我。她被分到遠離縣城的一個公社小學(名字我已忘了)當老師,交通很不方便。我開始時被分到縣城周圍的北海子公社三壩衛生院,說是照顧我,進城方便。這樣我們就不得不分開了,但以后我們還是經常聯系的。后來我們都調到蘭州,還常來往,這是后話了。 永昌縣城周圍都叫北海子公社,公社委員會所在地在縣城北面,而三壩衛生院在縣城南面。衛生院只有一間房,連我在內,一共三人,另外兩位一位是自學出來的中醫,一位是配中藥的。雖然離縣城近,但條件實在太差,沒法工作,也沒有什么病人,來了病人也只能問問情況,給他們扎扎針灸。一次有位產婦分娩,已經一天了,孩子還是生不下來。他丈夫騎著馬來要我出診。我這里是什么必要的東西都沒有,赤手空拳的就跟著去了,路很遠,又沒車,要我跟他合騎一匹馬去。這馬沒備馬鞍,我騎坐在他身后的馬背上,馬屁股那里的脊骨突得很高,一路走來把我的屁股都磨破了,還好產婦后來順利分娩,可我以后再也不敢騎馬了。堅持了一年多,縣里就重新安排我到離城大約20公里的六壩衛生院工作,它就在甘新公路邊上,交通還算方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