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編按語：本文作者顧蘊玉書記也是無錫教育界卓有建樹的前輩。前輩所憶前輩之往事，讀來確如顧書記文中所說，“唯有感動與欽佩”。 又：今天（12月12日），遵照顧蘊玉書記的要求，對已貼出的文章做了些改動與補充。 湯聿敬同志長我十多歲，在教育界，可以算做是我的“長輩”。在她老人家百歲之際回憶起那些往事，就像在故鄉的斜陽里踱步流連，親切而溫暖。 湯聿敬同志是無神論者，不信佛，但是，這并不妨礙她以一顆仁愛、寬厚之心對待同志、對待下屬，包括對待曾經犯過錯誤的同志。 我和湯聿敬同志在“文革”以前接觸不多，只是從同事、朋友那里了解到，她是個“菩薩心腸”的人，在五、六十年代極“左”風刮得厲害的時候，湯聿敬同志政治上從不整人，培養了一大批教育戰線上的骨干，在她主政的無錫教育界，風清氣正，大家心情舒暢，一心工作，很多老教育工作者至今都懷念那個時代。 “文革”以后，我和湯聿敬同志由于工作關系逐漸熟悉起來，知道了更多令我至今難忘的事情。 無錫市一中原老校長承映清是從重慶過來的，“文革”中被按上莫須有的罪名，批斗、下鄉，打入“地獄”…… 湯聿敬同志在“文革”后期重新工作以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為受冤的老教育工作者恢復名譽、落實政策。承映清校長是落實政策后第一批從農村調回無錫的。湯聿敬同志認為，雖然承映清校長是從重慶過來的，但是，經過多次審查，證明他歷史清白，沒有做過對不起共產黨和人民的事情；相反，他在無錫市一中任校長期間，勤懇工作，為國家培育人才，這樣的知識分子理應落實政策。承映清校長回無錫時已經將近70歲，不可能再擔任學校領導工作，湯聿敬同志便破例安排他到市一中做“顧問”，繼續發揮余熱，并建議他當選人民代表……后來，承映清老校長終于有了一個幸福的晚年。 在那段時期，湯聿敬同志幫助許多教育界的知識分子落實政策，即使對那些曾經犯過一些錯誤、但并不是敵我矛盾者，也一樣給予落實政策，實事求是地幫助當事人恢復名譽。 從七十年代初開始，我在無錫市一中工作了23年，一直到退休。說起來，我去一中工作，還是被湯聿敬同志“逼上梁山”的呢。 當時我在無錫市八中工作，因為在“5.16”的問題上與工宣隊持有不同意見，正鬧著別扭。經歷過那個年代的人都知道，許多人平白無故、莫名其妙地一夜之間被打成“5.16份子”，受到批判、侮辱、揪斗，甚至毒打，而且這種情形在一天天擴大，學校有越來越多的同志被錯打成“5.16份子”。在那樣的環境下，善良的人心里明白卻迫于形勢不敢吱聲…… 我在學?；鶎庸ぷ鞫嗄?，了解實際情況，我認為絕大多數的“5.16”都是逼供信造成的無中生有、錯案冤案，“516”再這樣搞下去，后果不堪設想。 這個時候，教育局調我去一中工作，我卻無論如何不想去，我想就這個問題與工宣隊論個是非曲直！不弄清楚青紅皂白，我是不會走的。 七月份下了調令，到了十月份我還沒走，于是，湯聿敬同志一次一次地做我的思想工作，不厭其煩，有的時候，我甚至覺得有點啰嗦，婆婆媽媽，但是又不得不承認，她講的句句在理，又動之于情，就像自己的親人在跟我嘮叨…… 就在這反反復復之中，我，一遍遍說“不想去”；她，一遍遍動員我去。扯來扯去，最后，她索性不由分說親自把我送到一中，使我開始了長達23年的一中工作。從此，我不但避免了被卷入政治漩渦甚至被“整”的厄運，而且有了市一中“全國第一”的輝煌，有了全國高考狀元和全國“五朵金花”之一的美譽，也有了我個人教育生涯的一次次進步和諸多感悟……這些，是我人生中最寶貴的東西。為此，我至今由衷地感謝湯老！ 轉眼到了1977年底，粉粹“四人幫”以后的大地一片清朗，連空氣也變得那么明凈。甩開了極左的枷鎖，我的心底涌動著一股不可遏止的、想像著在“教育的春天”里大干一場的激情！就在農歷1977年小年夜的前一天，湯老到我家跟我商量說，要我到教育局負責黨委的工作，這怎么可能！我從小的志向是考上大學深造，有個專長，報效祖國，后來高中畢業服從組織安排留校當了學生干部，“大學夢”斷，便希望終生從事教育事業，培養出優秀的學生，由他們來替我實現夢想。我把自己的想法一股腦兒向湯老“噴”了出去，表示堅決不想離開教育一線。在一般情況下，領導對這種“不服從組織安排”的人和事，會輕則以一通大道理予以批評，重則扣上“自由主義”的帽子、強求當事人服從組織安排……慶幸的是，我遇上了一個善解人意的好領導，湯老默默地聽完我的一通“機關槍”式的陳述，又默默地沉思了良久，最后竟然尊重了我自己的選擇。湯老關鍵時刻的這個理解，成就了我后半輩子人生價值的充盈和接近理想的歡愉，每每憶起，感懷萬千！ 我從市一中退休以后，與我的老搭檔、原無錫市一中的校長丁渭道一起，創辦了民辦大橋實驗中學。由于學校辦得好，許多人找我說情，想把孩子弄進來讀書。湯聿敬同志是我的老領導，也是教育界的資深前輩，可是，她從來沒有為自己的后輩或者親戚朋友找我說過情；唯一的一次找我商量，竟是為一位與她毫不相干的“摘帽右派”說情。湯老對我說，這位同志被錯劃為右派幾十年，如今雖然摘帽了，但是，他自己的一生已經毀了，他的孩子的前途也因此受到牽連而毀了，這些都已無法彌補，成為歷史的遺憾，現在，他的第三代到了上學的年齡，可不能再耽誤了，我們要盡力負起這個責任……面對這樣一個“菩薩心腸”的好干部，我唯有感動和欽佩！ 我從教六十多年，林林總總的干部見過不少，像湯老這樣有一顆“菩薩心腸”的老干部，我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