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凡經歷過“文革”大風浪沖擊、亂世面折騰的人，只要汲取經驗教訓，至少都可獲得兩大特有的免疫力：一是不會盲從權威，連偉大領袖都有失誤，還會相信誰金口玉言，句句是真理？二是不會盲從風潮，做墻頭草，哪邊風大就倒向哪邊，凡事都要先掂掂有沒有道理？這兩個最基本的啟蒙理念，用到學術研究學術創新中, 可廣結善緣，可獲益終身。我初出茅廬，在靈感學研究中遇到的三次波折，就很可以說明這一點。 初期探索的第一次波折 1971年突發的“9.13” 事件，是“文革” 的一個轉折點。隨后全國開始揭批林彪反黨集團，周總理著手糾正“文革”中“左”的錯誤。 1972年我調市革委會報導組任副組長。市報導組集聚了一批新聞人才，報導組負責人孫鴻志思想解放，熱情接待保育鈞、王彩中、華敏等中央新聞單位的記者編輯，當時發表于中央及省級報刊的批林文章與糾“左”典型報導數量一度超過邊遠省區的總和。如由孫鴻志牽頭的《把思想政治工作做到爐前去》的文章針對的就是林彪的“政治可以沖擊一切”的謬論，這篇文章在人民日報第一版上整版發表，并在每個節段都加了編者按語。市報導組以其出色的工作成績被評為無錫市先進集體。孫鴻志讓我代表市報導組出席了表彰大會。 1973年初，人民日報文藝部負責人李希凡約請原27軍解勝文和寫作組組長杜文園組織寫作班子，寫－篇批判林彪鼓吹唯心主義靈感論的文章。杜文園老師要我查資料，寫初稿，這是我第一次接觸靈感問題。 1973年春，我受杜文園老師委托進京赴人民日報文藝部修改《從靈感論看林彪的反動面目》一文，后此文以蘇習（江蘇無錫）之名刊載于l1月21日的人民日報。在京期間，我趁便將在糾“左”斗爭中研究毛主席的《矛盾論》寫成的《矛盾精髓論綱》，求教于人民日報理論部的著名哲學家王若水。我當時認為，列寧將矛盾規律上升為辯證法的核心，而毛主席的《矛盾論》則進一步將個性與共性的關系問題上升為矛盾問題的“精髓”。不搞清矛盾問題的精髓，割裂個性與共性、斗爭性與同一性，則必然導致“左”的斗爭哲學或右的調和哲學。糾“左” 要正本清源，須從理論源頭下手。誰知出來接待我的是著名經濟學家蘇星。蘇星收下了我的《論綱》，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只是告訴我，我要求教的王若水因有事不能出來見我，但他可以將我的文稿轉交于他。 此事當時令涉世不深的我深感納悶。直到粉碎“四人幫”后，我才了解到“王若水事件”的真相，并有機會將上述觀點公諸于《思維學研究綱要》及以后出版的《智慧思維學》一書中的辯證思維一章。 “文革”結束后，我常參加基層的工人大批判小組活動，其中思想活躍寫作力量最強的是黃生寶、胡明復等人的柴油機廠小組。一次討論批判“四人幫” 的反動文藝路線還有哪些禁區待破，胡明復提出應為靈感正名，靈感不應等同于唯心論，它是文藝創作中常見的一種精神現象。我在1973年搜集靈感資料時就為這個問題困惑過，當即表示同意。于是大家分工起草了為靈感正名的文章，然而由于太超前了，雜志社編輯部久拖不決，最后得到的是一紙退稿信。 1979年，擺脫政治大批判模式的杜文園、許墨林和我再次組合在一起，專門研究藝術發展規律，其中一個課題就是創作靈感問題。有豐富生活經驗與寫作經驗的杜文園老師總結以往在靈感研究寫作上的成敗經驗，提出了一個更為完善的寫作提綱：一、靈感——神妙的精神現象，肯定創作靈感的客觀性、神奇性與突破性。二、靈感——美妙的物質之花，從唯物論與唯心論兩條認識路線的對立，剖析柏拉圖的神賜靈感論、康德的天才靈感論、弗洛伊德非理性潛意識論的失足之處。三、靈感——奇妙的飛躍之翅，剖析舊唯物主義者忽視研究靈感在催促思想飛躍中的能動作用的失誤，實事求是承認與揭示偶然機遇的啟示作用，大腦思維的創造作用，潛意識的能動作用。大家討論商定文章的總題目，就用帶中性色彩的《談靈感》。 這一相對完善的寫作提綱，有力排除了當時糾纏不清的或者把靈感研究視為動不得的“禁區”，或者視作鼓吹唯心主義的“精神污染”的政治干擾，《談靈感》一文也很快在當年的《文藝研究》第4期上發表了。 出版過程的第二次波折 進入80年代，因為有我國著名科學家錢學森院士倡導開展思維科學的基礎理論與人工智能應用研究，有錢學森院士對我的靈感研究的直接指導，我也從哲學層面深入到思維學、創造學、心理生理學、文藝學、科學史等具體學科，得以從多側面擴展我的靈感研究領域，并在學術期刊上發表了十多篇論文。1984年在太原召開的全國思維科學討論會上，我綜合幾種不同的靈感理論，提出了概括度更高的靈感激發系統的一般模式、基本過程、主要機制，并當場回答了參會學者的提問。 有了以往十多年的積累與思考，我感到可以嘗試回應錢學森院士提出的“創建靈感學”的號召了。于是我請朱亞燕到圖書館去查抄各個領域的靈感案例，幫助我搞資料文案工作，我則利用工作之余著手寫作書稿。20萬字的書稿寫成了投出版社，然而得到的是退稿單。改投遼寧人民出版社后，沒有直接退稿，但又一直擱置在那里。顯然這部書稿的命運仍擺脫不了大形勢的左右，靈感問題與當代中國政治關聯得太緊了。70年代初廬山會議批林彪的“天才論”，必然牽涉到復雜的“靈感論”?！八娜藥汀?一概判定靈感研究為唯心論，設置了研究禁區。粉碎“四人幫”后，“靈感論”又一度成為“清除精神污染”的靶子。在這種情況下，盡管有錢學森主張把靈感問題作為思維科學的一門學問來研究，但人們仍疑慮重重，我們化多年心血寫成的靈感學專著也只能在出版社一再擱淺。這種進退維艱的境遇，正如我在－首詩中寫的： 幾番來夢中， 錯失無影蹤。 望斷天涯為伊瘦， 思盡長河驀然逢。 玄關三叩問， 迷霧圍九重。 研究設禁區， 投稿屢撲空。 精神“清污”左右纏， 乍暖還寒東西風。 祈求伯樂助， 靜待時運通。 “伯樂” 終于出現了。1987年年初，遼寧人民出版社二位青年編輯王大路和李可可，專程來錫了解我和朱亞燕的基本情況、創作過程，并告知了此書編審過程何以如此之長。開始大家都覺得書稿有新意又有文采。但形勢多變，便在出版社一擱就是二年。一位老編輯正待將它退還作者，青年編輯王大路卻持截然不同的看法，在傳達室將此退稿扣了下來，待這位老編輯退休后隨即納入他主持編輯的心理學叢書。此書征訂時，正逢全國出現一股學術熱，征訂數高達3萬，成為當時的學術暢銷書。 1987年9月9日王大路在《新書報》上發表書評：“放在我案頭的是一部裝幀精美、立論新穎、內容充實的思維科學新作——《靈感學引論》。作為責任編輯，我對這部專著的感情可以說在編前就一見鐘情，贊嘆它填補空白的學術價值，欣賞它大膽的理論探索和實踐意義?！€應該提及的，《靈感學引論》的作者在書稿屢投不中的情況下，從遼寧人民出版社心理學系列書出版的動態中，捕捉到構筑學科體系的機遇，這既可以說一代新人有建立學科體系的整體出新能力，也不妨說也是他們將靈感研究運用實踐的一次有益嘗試?！? 在1987年第6期《中國圖書評論》上，王大路又在《建立中國心理學科體系的宏觀意識》一文中寫道：“陶伯華、朱亞燕合著的《靈感學引論》是我國第一部系統研究靈感理論的著作，它從心理學和思維學的角度，認真總結了前人研究靈感的積極成果，分析了100多個較為著名的靈感事例，剖析了靈感激發系統的一般模式、基本過程、主要機制，進而專題探討了三類特殊的靈感活動，深入研究了人類創造史中自覺運用靈感激發規律、激揚創造智能的成功經驗，揭示了靈感作為人類創造性認識活動中一種最奇妙的精神現象的奧秘?！鹅`感學引論》的問世，不但廓清了長期把靈感作為唯心主義學說的迷霧，而且為靈感學的研究開拓了一條探索的途徑，尤其是其中的靈感激發系統的結構模式、第一境界與創造性課題、第二境界與誘發勢態、第三境界與觸發信息、靈感激發的頓悟狀態、人腦潛意識及夢幻狀態中的靈感等問題，更是作為一種系統理論第一次呈現給讀者。從這種意義上說，它無疑是我國靈感學研究方面的新建樹?！? 1993年，作為遼寧與臺灣圖書合作出版的首批學術著作，王大路先生又將《靈感學引論》推薦給臺灣復漢出版社，在海外發行?？梢哉f，此書從修改、出版，乃至定書名、發書評，都凝聚了這位后來成為《中國圖書評論》雜志社社長兼總編、中華線裝書局總編、國際出版界金猴獎獲得者的“伯樂”心血。他主持《中國圖書評論》出版了157期,發了3100多篇文章,約1600多萬字。他主持“中國圖書獎”十三屆,報獎書達7000多種,獲獎書1154種,涉及作者近2000人。他忙里擠空,寫了三部專著,發表了百余篇論文,還主編了十多部有影響的圖書。 可惜天妒英才，先生因操勞過度55歲就過早逝世，埋骨八寶山。在這里我只能以心香一瓣，告慰這位英年早逝的“伯樂”在天之靈了。 當然隨改革開放的推進，在越來越寬松的學術環境中，“伯樂” 并不止王大路先生一位。1987年9月，由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經濟技術開發研究所與中、日、英、美等國大學聯合主辦的第一屆國際創造學會議在上海交通大學召開。我與朱亞燕合寫的論文《靈感突破性創造功能機制探析》入選，由朱亞燕登臺作大會論文宣讀交流。 南京大學、霍普金斯大學中美文化研究中心教授、博導劉林元發表書評，認為“《靈感學引論》是作者十多年來業余研究、辛勤探索的成果。這個探索的意義，在于它開辟了馬克思主義認識論的一個新的研究領域?！? 上海市社科院信息所研究員、上海思維科學研究所所長朱長超在《中國80年代人文思潮》一書中寫道：“劉奎林的論文《靈感發生論新探》、陶伯華等人的《靈感學引論》是靈感研究中的主要論著?！? 中國社會科學院哲學所研究員、中國思維科學學會（籌）副會長張浩在來信中寫道：“你是高產作家，又是多面手，文藝理論、思維科學、哲學等均涉獵，且水平極高。我在忙一個《非理性認識論》課題。但我寫得極慢，何時能結項，尚不知。以后還得多向你請教。你的《靈感學引論》對我有極大參考價值，謝謝?！? 1988年，《靈感學引論》先后榮獲太湖文學獎一等獎，江蘇省社科優秀成果二等獎。素未謀面的南師大校長在評委會上熱情推薦此書。 1989年，省社科院研究系列職稱申報，按常規程序，我只能申報中級職稱。我征求無錫輕工聯大黃浩勛老師的意見，他鼓勵我冒跳一次，認為憑我已發表的成果（專著《靈感學引論》，合著《領導科學原理與應用》，類推工具論系列論文及幾十篇公開發表的其它論文），可破格報副高級，這樣做也有利于今后的學術研究。北京大學博士生導師金開誠先生也力挺我申報副高級，他還寄來評審意見：“陶伯華同志的《靈感學引論》是一部論述靈感問題的學術專著，無論與國內或國外的同類論著相比，此書都是較有深度和廣度的。作者以馬列主義的反映論為指導思想，廣泛吸取了有關學科的現代成果，對靈感的現象和規律作了相當透辟的論析。全書資料豐富，結構完整，論證充分，文筆也雅俗共賞。此書及作者的其它論文，都反映了作者勤奮刻苦，渴求創新的學風?！? 就是這樣，在眾多“伯樂”的支持下，我從零職稱、自學考試的大專學歷一步破格評聘為副研究員，以后又被評為無錫市中青年科技拔尖人才。我開始走出人生低谷，用中青年時期的十多年寶貴青春時光走過了這段高低起伏的學術探索道路。 深化研究的第三次波折 1987年春《靈感學引論》出版后，我即向錢學森院士寄了一本，請他批評指正，但沒有回復。進入9O年代，我看到錢老在一系列私信與公開講話中逐步改變自己在思維分類上的觀點，將抽象思維、形象思維、靈感思維、社會思維(以靈感思維為更高層次的思維)這四種基本的思維方式改為抽象思維、形象思維、創造思維 (以創造思維為更高層次的思維)。錢老對創造思維的強調和對靈感思維“連降兩級”的新觀點，與我在《靈感學引論》中強調的靈感思維是－種非自覺突破性創造思維觀點相接近，我當時舉雙手擁護。20世紀與21世紀之交，錢老又大力倡導馬克思主義哲學指導下的人機結合、理、工、文、藝集大成的大成智慧工程與大成智慧學，為開創中國思維科學研究的新境界奠定了新的理論基礎。正是在錢老這一視域廣闊、胸襟博大的新的理論構架、創新思路指導下，我與朱長超、馬秀娟、楊春鼎等學者合作，推出了《人類智慧思維叢書》。吸取錢老指導下的戴汝為、錢學敏、涂元季課題組在人機匹配研討廳與大成智慧工程的研究成果，我又在2010年出版的《智慧思維學》專著中展開論述了智慧思維的歷史演進結構與多維集成模式，力圖突破以認知思維為核心的認知科學學科構架。 靈感是一種十分復雜的精神現象，在研究中出現不同的理論觀點是很正常的。在《靈感學引論》中我就介紹過幾種有代表性的理論觀點：一是主體與客體相遇耦合論。余秋雨教授在專著《藝術創造工程》中就認為靈感“全然起之于主體心靈的歷史感受與自然物的特征印記之間的巧遇?！倍秋@意識和潛意識相互作用論。劉奎林教授在《靈感發生論新探》一文中認為，“靈感思維的發生也有一個過程，只不過不在意識(顯意識)范圍之內，而在顯意識范圍之外，在潛意識；潛意識孕育靈感時，除靠潛意識推論，還常有顯意識功能通融合作，當孕育成熟，即突然溝通，涌現于顯意識，成為靈感思維?！比强梢詫⑶皟煞N觀點綜合起來的強方法與弱方法溝通轉化論。我在《靈感學引論》中認為靈感不僅有其特殊的心理機制，而且有它獨特的思維信息加工方法。這就是可以運用現代認知心理學的成果，在強方法與弱方法這兩種解題搜尋方法巧妙自然地溝通、轉換、過渡中，實現常規與非常規、線性與非線性、客體與主體、顯意識與潛意識在相互作用、相互補充中的最佳匹配，從而引發出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創造性靈感之花。 《靈感學引論》出版15年之后，一天我接到黑龍江人民出版社馬秀娟編審的電話。她在與我商議了我正在修改中的專著《大飛躍》事宜后，隨口說道，劉奎林把他的靈感書稿送來了，看得我很累，語言也不通順。我當即回應說，劉教授對推進思維科學有功，也幫助過我，他是學數學的，在文字上你就多出點力，幫他改改吧。 2010年吉林人民出版社擬出《中國思維科學叢書》，劉教授來信請我也參與，我即寄去早已寫好的《智慧思維學》書稿?！吨腔鬯季S學》既層層展示了人類各種基本思維方式的演進與展開過程，又明確將靈感思維作為創造思維中最復雜最有突破性的形式，并引用國內外腦科學新的實驗成果進一步掃除籠罩在它上面的種種唯心主義神秘主義的迷霧，揭示其非自覺、突發性、突破性的發生機制?！吨袊季S科學叢書》出版時，劉奎林教授在總序中寫道，這套《叢書》是追思人民科學家錢學森同志之作，也是理解、繼承和弘揚錢老關于思維科學體系之作，更是廣泛宣傳、深入開展思維科學研究和創新教育之作?！腥朐搮矔奶詹A研究員的《智慧思維學》，從錢學森提出的“大成智慧工程”與“大成智慧學”的高度，對智慧思維作了進一步的理論探索，對生物智能的演進、原始思維的飛躍、抽象思維的提升、辯證思維的發展、創新思維的開拓，到人機思維的匹配等連鎖性問題的探討，令人耳目一新。 接到吉林人民出版社新出的九本叢書后，我翻看到了一封過去一直未公開的錢學森院士關于靈感思維的指導性信件（此信未收入經有關部門審定的《錢學森書信》），終于明白了當年錢老何以未給我回信。這封信全文如下: 黑龍江省哈爾濱市中共黑龍江省委黨校領導科學室 劉奎林副教授： 收到您一月十八日信后一直未復為歉！首先要祝賀您的晉升，是人生的一個里程碑呀！ 《靈感發生論》的創作如何？甚念。 近見陶伯華和朱亞燕著《靈感學引論》（遼寧人民出版社1987年），感到失望，因為： 1）還是沒有分清“直感”（即形象思維）與靈感！書中大部分的“學”實與靈感無關。 2）寫作風度也太差，有時是胡說！ 我想你的書一定不會是這樣的，那將是一部嚴肅、科學的著作。 我也想向您報告一點我的最近想法：我認為確有“特異思維”，即是人在超常人體功能態下的特種大腦思維活動，如： 1）“耳朵認字”等特異感知中的思維； 2）有人能感知地殼活動的信息，并在腦中處理后，預報地震，這腦中處理的思維； 3）特異致動中的大腦活動； 也還有一些氣功師和特異功能人在特異功能態下思維過程中口里發出旁人聽不懂的東西；這只能是“特異思維”?，F在我想靈感也是一種與上述類似的特異思維。 這樣就明確地劃清直感與靈感。即人在常態下的思維：抽象思維及形象思維；另一種是人在超常態下的思維，總稱特異思維，其中包括靈感。我想這樣分類是有利于思維學的研究的。 思維又與語言有密切聯系，可以說是雞與蛋的辯證關系。我們日常用的語言，絕大部分是聯系抽象思維的；語言學中講的更是如此。至于聯系形象思維的語言，恐怕要向文學、詩詞以及人民俚語中去找。 至于聯系特異思維的語言，那只能說它一定存在，但我們尚未認識它。所以研究靈感非常難，沒有門路！ 以上是我最近想到的；當否？請指教。 此致 敬禮！ 錢學森 1987.5.19 馬克思有句名言：“社會生活在本質上是實踐的。凡是把理論導致神秘主義方面去的神秘東西，都能在人的實踐中以及對這個實踐的理解中得到合理的解決?！? 我歷來認為，人體有無特異功能、特異思維，它的機制是什么，作用的范圍有多大？這是一個有待社會實踐，有待嚴格的科學實驗給予證明的問題。我們依據100多個靈感案例與現代心理學、思維學、創造學、腦科學基本原理分析所寫的《靈感學引論》是否與“學”無關，是否“胡說”， 也應當交由實踐和時間來鑒別。但將靈感認定為相似于“氣功師和特異功能人在特異功能態下”的一種“特異思維”，“至于聯系特異思維的語言，那只能說它一定存在，但我們尚未認識它。所以研究靈感非常難，沒有門路”,則不敢茍同。君子之失，如日月之蝕。大科學家當年也曾作過可以畝產4萬斤的數學計算，但隨后承認計算錯了，大家也就諒解了。與此類似，錢老在生前從未公布過1987.5.19的這封信，到90年代他又重新審視定義了靈感思維內涵與靈感在人類多種思維方式中的地位，勇于將神秘化的靈感思維“連降兩級”： 1991年1月14日錢老在給錢學敏教授的信中連續兩次強調“我是常犯錯誤的”：“我是常犯錯誤的！你們和我一塊工作，務必及時指出我的失誤。務必這樣做！” 1992年9月27日錢老在給李德華教授的信中總結自己的科研經驗，重新定義靈感思維內涵: “我現在想靈感(頓悟)思維也是如此，只不過大腦要進入一種激發態，打掉常時障礙，一下子找到自己所要的形象。我自己反省，我40歲以前大腦中框框可能多些，有時要在夢中突然找到所要的形象，這就是靈感了。但后來我思想可能解放了，懂得點馬克思主義哲學，反而不出現靈感(頓悟)思維了?！? 1995年1月2日錢老在給戴汝為院士的信中很干脆地摘掉了1987年5月19日信扣在我的《靈感學引論》上的一頂帽子——“還是沒有分清直感（即形象思維）與靈感”, 明確強調“重要的是形象(直感) 思維和大成智慧學。靈感(頓悟)思維實是形象(直感) 思維的特例。我們這是把靈感再次降級?！? 1995年6月28日錢老在給楊春鼎教授的信中再次重申改變自己在80年代對思維科學基礎學科的定位失誤:“這樣我從前提出的形象(直感)思維和靈感(頓悟)思維實是一個，即形象思維，靈感、頓悟都是不同大腦狀態中的形象思維。另外，人的創造需要把形象思維的結果再加邏輯論證，是兩種思維的辯證統一，是更高層次的思維，應取名為創造思維，這是智慧之花！”“所以歸納為邏輯思維、形象思維和創造思維。從前提過的社會思維、特異思維等皆是不同腦狀態下的思維，仍不出于以上三種基本類型的思維?！? 錢老以自己這種光明坦率的言行，表明他不是口含天憲永遠正確的“神”， 而是也會“常犯錯誤的”“人”。大科學家特具的這種不斷探索、勇于改錯、追求真理的精神比某一項具體的科研成果的成功，更具有根本性的垂范后人的價值。錢老這種光明正大的科學態度，不僅不會有損他的形象，恰恰相反，只會使后人產生出自內心的敬佩。 在2007年5月錢老在世時由國防工業出版社出版的10卷《錢學森書信》中，論及靈感思維的書信有200多封，且90年代的觀點明確不同于80年代，因此我們必須以發展的眼光全面把握錢學森學術思想，而不能割裂某一段話、抽取某一封信為我所用。至于那些裝神弄鬼的“大氣功師”所吹噓的能隔幾千里路發功滅大興安嶺的大火，能隔空幾十米取人性命，能靠發功改變分子結構，才是貨真價值的胡說，且已被實踐揭穿為江湖騙局。就是最近入獄，靠氣功騙財騙色、肆意弄權、坑害弟子的“大氣功師”王林，也已原形畢露、一命嗚呼。對這些咄咄怪事，理當制曲嘲之： 幾千里發功火滅，幾十米隔空命斃，幾微米分子裂變。牛皮吹破青天，“大師”出山風八面。威靈靈招搖撞騙，神兮兮特異思維，亂哄哄鬧劇收場終見真理光和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