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于:2017-05-22 上午 /閱讀:2444 /評論:8
梁郁同志的夫人楊寶瑜,上世紀五十年代初,我們一起供職于識字運動委員會辦公室,我昵稱她寶瑜姐。自從八年前梁郁走完八十二歲人生下世之后,她一直單身住在曹張新邨報社宿舍樓四樓。我每到曹張菜市場買菜,總有意走過她的樓下,盼望不期而遇,向她問個安。一段時候見不到她,就打電話去問問情況。昨日,電話里她吿訴我,她在陽臺窗前曬衣裳,不小心把腰扭傷了,不好下樓走動。今天,我帶著老伴特為找出的一瓶紅花油,香港買來未開動過,據說用它擦拭受傷部位止痛效果好,便急匆匆給她送去。見她氣色如常,但她說腰傷部位仍隱隱作痛。我想陪她多講講話,以排遣讓她忘掉疼痛。就天南地北地講開了。 我們講起梁郁。我問她:作為老報人,梁郁寫過不少東西,他的那些老同事,像紅梅等不少報人,都出了書,送給我他們出的書,為什么梁郁沒有出書呀?寶瑜姐說,他生前我們說起過出書的事,他說他十八歲高中畢業后就在《錫報》、《大錫報》當記者,從事他鐘愛一生的新聞工作,從記者到總編,天天和文字打交道,的確寫了不少東西;但這些東西,大多應時而作,真正有點歷史價值的不多,沒有多少保留存世的意義。往事也沒有多少值得留住的,權當過眼云煙罷了。話語中,使我明顯覺知到,他們對文字的謹慎,對歷史價值給出的一種看法。我問,他有沒有留下文稿資料? 寶瑜姐說,原本他的書籍和文稿資料堆滿大半個房間,毛選及馬列著作全是精裝本,以及他愛不釋手的很多書報雜志,他經常翻動。很可惜,這些東西,文革時都被紅衛兵統統抄走了。文革后,報社清理被抄書籍資料及物件,準備發還原主。我賭氣說,這些東西,既然全代表封資修,那要它何用,就讓它們統統掃進歷史垃圾堆算了。所以,現在他的作品資料蕩然無存。她話語中透出的味道,令我心里感到一陣悲凉。 使我想起,五十年代初梁郁主編的《曉報》。那時,我剛脫產調到店員工會文教部,我們有意與該報合編每周一版《店員生活》??山夥藕?,實行人民民主專政,黨對思想輿論陣地抓得很緊很緊。這件事,非得請示蘇南區黨委宣傳部不可。記得我陪同一位負責同志到時郎中巷 (今梁溪飯店內)區黨委宣傳部,去向汪海粟部長匯報請示。汪部長聽后說:“你們就不要和資產階級的報紙去搞了吧?!蔽覀儨蕚淞撕枚嗵斓姆桨?,給他一句話,只好丟進紙簍里。由此想到,無產階級的輿論陣地之側,豈容他人酣睡,不久,作為“資產階級報紙”的《曉報》被整治掉,全在意料之中。梁郁離開報社,由市勞動局安排到機關干部學校任教導主任。猜想,他對與“資產階級的報紙”有關的這段經歷,不會不留下想法。 寶瑜姐說,婚前她曾要求教育黨委幫助了解梁郁有無政治歷史問題。那個年代,她提出這樣的要求,在我們這代人看來,一點也不覺得不可思議。了解后,她得到的回答是,梁郁政治歷史清白。 梁郁由機關干部學校重新調回報社,據說是中共無錫市委宣傳部楊秋賓副部長用“三換一”將他調回去的。革命老干部楊部長,識才用才愛才,全市出了名的??梢?,梁郁作為年輕老報人,政治上業務上均為合格者。如說他身上惹上過點腥氣,大約就是被認為在“資產階級的報紙”任過職,做過事。這在當年歲月,就像階級出身成分一樣,即使個人無能為力,命中注定,也勿得了的。 我認識梁郁,是他在機關干部學校,因為該校歸口我們市教育局工農教育科管理。會讀能寫的語文教學,一向被視為工農教育一門重中之重的學科,但我一直覺著教學效果不理想。教師上課,把課文中的“字詞句章”嚼得很細很爛喂給學生,學生即使可以倒背如流,可末了,經過十多年的教學和訓練,學生仍不會把它綜合應用到寫作里,仍不會寫文章,甚而連封信也寫勿連牽。這種情況,我認為,毛病出在教師自身缺乏寫作實踐,把握不住教學要領,有直接關系。而記者出身的梁郁,截然不同,在他看來,寫文章是語文水平的綜合體現,所以他重視學生聽說讀寫能力的綜合培養。我和梁郁談起這方面問題時,有一拍即合之感,并甘拜他為師。 印象中的梁郁同志,為人謙和,不張揚,樂于助人,待人真誠,不使壞心,不算計人,可親可交。我發表在無錫日報副刊版上為數不多的小品文,有的就是梁郁改出來的。我體驗到,文風如人品,他文品高尚,人品磊落,深深印在我腦海里。 我當泰德國際學校校長那幾年,我們重視辦好校報,用以宣示我校的辦學理念。我親自撰稿組稿,編輯出版。每期報紙編好后,我趕到報社找梁郁請教。他凡請必應,對每篇稿件的文句修改,版面設計布局安排,他不憚其煩,-絲不茍地幫我弄到滿意為止。我實在有點過意不去,欲意批點勞務費送給他,卻被他一口死死的回絕,不容半點通融。他說,朋友不在錢,在錢勿朋友。聽他這-說,頓時,我止不住眼淚往肚里流,脫口而出:你梁郁才是一位真正高尚的人,一位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 五十年代初,我認得寶瑜姐時,她正值青春年華,美麗大方,寫一手剛勁漂亮耐看的鋼筆字,大佳閨秀標準風范,人見人羨。我戲謔稱她現代西施。年輕同事中,慕戀者不少,甚而連她機關干部學校班級里的學生、給她看病的醫生,都對她暗自產生過愛慕。我曾經應一位同事所求,陪他到楊府登門示愿,牽線搭橋。最終,寶瑜姐相中梁郁,我從心底里發出天賜良緣的感慨,為她慧眼識人叫好。 我和梁郁直接接觸,點點滴滴,僅此而已。我要求寶瑜姐,作為梁郁相濡以沬幾十年的伴侶,盡可能多地挖掘過往幾十年,風風雨雨,兼程并進的動人故事,盡可能搜集梁郁遺存的資料,發動已進入文化高層次的兒孫們,同心合力,讓梁郁多留給后人一點精神財富,賦予歷史多一點發人深省的細節。
伍同文先生在我的印象中,基本上是以寫作時評隨筆著稱的。這篇懷念戰友的回憶錄,讓我產生一個建議,人生經歷豐富,上至高層領導,下至鄉村貧農,可寫的人物故事不要太多?為什么不可以分出一部分精力,記事寫人,做一個時代的目擊證人呢?期待。
耐人尋味的人物素描。贊!
一位有才華的老報人,風風雨雨的一生,讓人生出許多感慨。
報刋的性質怎么判定?由誰來判定?在我國似乎不成問題。文匯報一度讓民主黨派接手辦,后來,毛主席撰文,批判它的資產階級辦報方向,又從民主黨派手里收回了?!堆S春秋》似乎遇到同樣的問題。不同的是,后者的主辦人,是一批老共產黨員,支持者是開國元勛。問題一般人說不清。不知大學里搞新聞史研究的人是怎么看的??磥?,只有先從理論上搞清楚之后,新聞法才能出臺。相信梁郁在天有知,他從切身體驗中也會有這個看法的。
國學大師陳寅恪說:“國可以亡,史不可斷,只要有人在書寫她的歷史,這個民族的文化就綿延不絕?!备`以為,陳先生這番話,適用于每個地方,每個單位,每個群體,每個家族、家庭,甚至每一個人。愿與辛勤耕耘于回憶錄網的所有朋友,銘記陳先生的精辟論斷。
報刋辦得好不好,裁判是讀者。發行量靠公費攤派訂閱,水份不言而喻,自然不能算數。我自費訂閱炎黃春秋一二十年,每期刋物都急吼吼地等郵遞員送來,早暏為快。是因為刋物文章對胃口。改版后的刊物,看過半年,覺著倒胃口。就不訂了。這種自覺自愿行為,很能說明問題。
梁郁可堪稱我國歷代千萬知識分子----君子之風的縮影,值得學習傳承。贊!
我們這代人,很少卿卿我我,把愛情老公常放在嘴邊的,以為這不雅致,太俗氣。我們眼中的梁郁和楊寶瑜夫妻,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幾十年,乃真正的君子雅士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