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編按語：本文作者沈德鑫先生也是長期任職于教育局的老領導。文中以一件件、一樁樁銘記心頭的往事寫出湯老一輩子關心人、愛護人，關心教育、獻身教育的品格與精神，讀來十分感人。湯老自無錫解放就做教育工作，作者尊其為無錫“教育之母”。這個稱號，應是非湯老莫屬。 我最早認識湯聿敬同志是在上世紀五十年代后期。她時任北塘區區長，我恰在北塘轄區無錫市四中工作，學校又曾短暫屬地管理，因而與湯老有過接觸。知道她是個渡江干部，平易近人，作風干練。不久湯老又調市教育局任職，成了學校和我的直接領導，接觸機會漸漸增多。從此我在湯老的關心下一路走來，直至各自先后離退休。細數年月，至今我們交往了整整一個甲子，雖時光流逝，但件件樁樁往事仍定格在我的記憶屏幕上。 一、諄諄教誨 1960年暑期開學不久，一天忽接教育局通知，要我去市委文教衛生部一趟。邱云副部長接待了我，談話要義是，考慮到我是個年輕校長，又曾較長時間從事過學校共青團工作，現工作需要，經部里研究決定調去團市委工作。面對這突然通知，我毫無思想準備。那時當干部都講覺悟，說實話組織觀念我有，就是心里有點不踏實，沒能最后定下，請求組織容我回去再考慮一下。 學校工作已熟悉，環境天地相對小些，當好校長很有信心；現在突然要到接觸面廣、工作要求更高的市級機關工作，能勝任嗎？我思前想后忐忑不安，于是帶著疑慮去找湯老。湯老聽完我的思想匯報，一眼看出了一個年輕干部在“換擔”時常有的思想顧慮。她先不講什么大道理，只是笑著把自己從蘇北一個小學教師，跨出校門到區里工作，又服從需要渡江南下到無錫從事教育管理工作的經歷和體會“梳理”了一遍，然后才簡要點明，這是我們面對組織信任，工作需要，“小我”服從大局的應有態度。這不僅讓我從內心佩服一個女同志的精神，而且在比照中看到了自己的不足。接著她從個人與集體利益關系上作了分析，指出壓力大、要求更高的崗位，對年輕人來說既能報效國家，做出更大貢獻，又是鍛煉自己的極好機會，能為你一輩子成長打下堅實基礎，說得我心服口服。最后她勉勵了我一番，希望我到新的崗位能虛心學習，不畏艱難，踏實工作，做出成績……湯老一席話讓我如釋重負，豁然開朗，同時我從她身上還學到了深入細致做思想工作的方法，對如何做好團工作也增添了信心?，F在回想起來，如若我這一輩子確實是在工作實踐中慢慢得到了鍛煉成長，對國家、集體或多或少做了點有益工作的話，那么與湯老當年在我人生轉折關頭的諄諄教誨是分不開的。 1968年10月，市級機關千余名干部到馬山五七干校集中學習。一年后，經過文革“洗禮”的這批干部開始分批重新安排工作，我被分配到了市十二中。這時我又想起了湯老，并專門拜訪了她。那時，她還沒有完全解放，隨徐副市長搬出了市級干部原家屬住地，安置在市委舊辦公地（改造前的薛福成故居）。那天我進去，走過昏暗的夾弄，摸到湯老家，在黯淡陰濕的走廊里她陪我坐下。我心里不是滋味，關切地問：“您就住在這里？”她說：“是呀，有什么不好？”一位渡江南下、為無錫教育事業做出了很大貢獻的老干部竟是如此遭遇，我一時語噎。她卻很淡然：“這里是無錫的大宅院，雖是邊廂房，能住這里很不錯的。比市里大多數人住得好呀！”樂觀知足，依然情緒飽滿，在當時的政治環境里實在難能可貴，我被深深地感染了。她問我到學校后分配什么工作？我說：“做老師，還當了個連長（年級組長）呢！”“那好！職務不分高低，工作沒有貴賤，只要盡心盡責，做出成績就好?！币廊皇且环銊?。在湯老面前，即使有一絲委屈，也都會煙消云散，我立即表態：“我會正確對待，能上能下，竭盡全力做好本職工作的?！睖闲χc頭。邊廂房成了我前進路上的又一個加油站！ 二、親切關懷 湯老工作作風的特點是深入，踏實。平時不僅深入學校做調查研究，還經常走訪教師家庭，沒有老干部架子，樂與教師交朋友，善于循循善誘做思想工作。不少教師喜歡跟湯老談思想、談工作，也敢于向她談困難、提要求。老師碰到什么問題，湯老總會熱心給予幫助和解決，所以，她身邊常有一群教師朋友，直至她離休后不少教師仍與她保持著聯系。 我愛人2000年初因患腦部血管瘤動了手術。她獲悉后堅持要去醫院探望，我知道她很忙，多次婉言謝絕，最終她還是去了，還約了馮局長等幾位教育局離休老同志一起前往。都是上了年紀的人，還對教師這樣關懷備至，令我和愛人都十分感動。探望中，湯老回憶起不少往事，回顧了一些老教師的故事，如數家珍，滿懷深情。她說；“市一中、市二中為什么有如此高的教育教學質量，除了生源外，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有一支師德高尚、業務精良、敬業愛崗、無私奉獻的教師隊伍?！彼綍r經常說一句話，就是“重教必須尊師！”這與她教師出身、長期從事學校工作和市局教育管理工作的經歷有關，可謂她的切身體會。說到這里她點明來意：“今天來看望胡老師就是出自對老教師的崇敬之意?！蔽覑廴耸俏焕辖處?，長期在市一中工作。我心里明白，湯老來看望我愛人，不僅是對我愛人的關懷，更是表達對廣大教師的尊敬和關心。病房一幕雖巳過去十多年，仍經常清晰地浮現我的腦際。 之后湯老又經常問起我愛人身體情況，常念叨著要再去探望。轉眼到了 2007年秋，她已近90高齡，又一次提出要來，我忙用年事已高、四樓無電梯等理由勸阻，她卻說：“現在我身體還可以，上樓鍛煉鍛煉身體也好么?！币痪湓挵盐覔趿嘶厝?，結果當天就一個人獨自來了。我急忙下樓想去攙扶，她擺擺手，邊說“不要不要”，腳巳跨上臺階，一口氣竟真的挪上了四樓，驚呆了我們?？匆娢覑廴松眢w尚好，很高興，還鼓勵她好好休養，恢復得更好。這次來訪，除了進一步表明湯老一以貫之的“尊師重教”理念和身體力行的作風之外，更為我們傳遞了一種超強的精神力量，我跟愛人都深受啟發。人都會慢慢變老，但有不同老法，有精神的老與沒精神的老是大不一樣的。湯老耄耋之年尚能這樣，我們才八旬之期，不管身體、生活怎樣，沒有理由不堅強！同樣作為一個干部，我從湯老身上更進一步體會到，作為一個共產黨人和老教育工作者，尊師重教不分在職與否，關愛別人沒有份內份外，為社會送溫暖、傳遞正能量是革命干部的應有職責，保持良好的精神狀態是共產黨員的崇高品質。 三、革命本色 1997年我退休后，與湯老同在教育局機關離退休干部黨支部一起學習、一起活動，相處時間多了，對她就有了更多了解。我最佩服她的就是老革命、老黨員本色，集中表現在三個方面。 首先是認真學習。支部組織的政治學習，她一次不落，總是帶頭發言，有時事先還寫好發言稿，有不同意見毫不含糊，還要辯上幾句。在她的觀念里，這是老規矩老傳統，否則怎么叫組織生活？開會聽報告提早到會場爭取坐前排；平時讀文件怕耳背聽不清，坐在組長旁，過后還要拿過文件看一遍補補課。九十開外的老人，學習熱情賽過小學生，活到老學到老，在她身上體現得最充分。湯老常說，不學習跟不上形勢，就會落后。這既是她在長期工作實踐中養成的習慣，也是一個老革命、老黨員的本色。 其次是心系教育。解放之初，正是她隨大軍進駐并參與了教育接管，無錫教育在她手里獲得了新生，她稱得上是當之無愧的無錫“教育之母”。盡管后來工作變動，曾短暫離開過教育一段時間，但基本上都是在教育系統工作，用湯老的話講：“我是教育的人，退也退在教育么?！彼龑逃那楦胁谎远?。她平時關心教育事業發展，為無錫教育取得的進步高興，每次組織參觀考察學校，都積極參加，認真聽，細心看，不時問，隨時記，還經常積極提建議。一次在某中學參觀，她看到有幾個學生在喝生水，便找校長詳細詢問了學校供水情況，并提出了整改建議，校長做出了承諾她也很高興。有次局里召開老同志通報會，會上她提出了一個各學校應建立新老教師傳幫帶制度的建議，像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沒有終身服務教育的精神，沒有“我是教育的人”這種主人翁態度，是難有這種發自內心的教育情結的。在這方面，就是我們這些“老教育”都自嘆弗如。 再次是熱心公益。離休以后，湯老曾推掉了各種榮譽和實質性社會服務兼職工作，但就是主動擔起了局關工委工作，因為她特別關注下一代的健康成長。凡到學校、特別是跟學生接觸的機會都不輕易放棄，有活動就積極參加，她很珍惜每一次與學生的談心、交流互動，從中了解學生的思想學習生活等情況。了解中滲透著深切關懷，然后往往緊接著就解困掏錢。有時離校時就捐一些錢，指明添些什么東西；有時留一筆錢，說是給哪些學生，解決點什么問題。身上帶少了，就回頭向學校補寄。這種錢她從不記賬，也不留名，反正也無人在后面做記錄，不圖回報，就像老奶奶給兒孫的壓歲錢那樣自然真切。在無錫是這樣，對蘇北家鄉也厚愛有加。她聽到原來工作過的學校還有危房，不僅為母校奔走呼吁，還帶頭捐款，改造完成后，又為學校送上一套運動器材。湯老做人無私無畏、慈祥恬淡，用自己的言行浸潤著人們的心靈；她做善事不圖名利、默無聲息，像春雨甘霖潤物無聲，心系教育關愛著下一代…… 湯老是我的引路人。甲子情緣，留下了許多難忘的記憶；處處表率，永遠是我心中的學習楷模。（寫于2017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