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于:2017-06-27 下午 /閱讀:1093 /評論:10
小編按語:本文作者是徐興華先生?!拔母铩敝行煜壬稍┤氇z,平反后,長期任教、任職于教育單位。此篇文字雖長,但讀來又不覺其長。文中所憶之人之事,皆如聞如見。當年湯書記等一批老領導盡心竭力平反冤假錯案的功德,應該這樣如實記述,傳諸后世。 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10年浩劫初期,一群走出校門分配來無錫的年輕大學生,先在工廠接受“再教育”,后到“復課鬧革命”時分配在無錫市幾所新辦的中學任教。在此期間,因不滿“文化大革命”的倒行逆施,熱血在胸,我等在不同場合發表了對時局的批判性言論,有些無非是牢騷。后被極左分子監視舉報,于1972年10月遭當局逮捕投入監獄,視作所謂反革命集團,涉及人數較多,先行抓捕者4人,本人為首犯,一關4年有余,直到粉碎“四人幫”之后。 (一) 1977年2月10幾號,春節前夕的一個上午,如我等所料,已到非放不可之際,專案組辦案人員終于過來,分別對4人進行結論見面,做好釋放工作。大概其他3人先行解決,最后輪到我,已近中午時分。專案組4位來人有兩位是老面孔,一是法院的老院長(見面的稱呼,凡司法系統的人都這樣叫他,一個老革命干部,法院里的老資格,即袁金寶副院長);一是法院的案子經辦人黃蒙秋。他們先說了一通好話,恢復工作,恢復待遇,轉正工資,而且2月份工資也帶來了。大出意料的是,之后宣讀的紙面結論卻留了個大尾巴:“犯有嚴重政治錯誤”。一聽我傻了,頓時牛脾氣上來,立馬要回監房去,聲明決不接受,場面一下很尷尬。其中老院長和黃蒙秋不僅關系很熟,幾乎像朋友了,甚至還有惠于我:1975年鄧小平恢復工作執政時,他們曾用一聽便知的隱晦言辭動員我翻案,我也立馬寫材料翻案,并設法動員同案跟進。此時我面對他們一下毛臉,大家都很尷尬,只是當時我著實很犟,因為結論與原想的反差實在太大。老院長和老黃兩位非常耐心,一直做我工作,說另外3位同案都已經辦好手續出獄,我母親和弟弟還在接待室等候。但我怎么都轉不過彎來,一味拒絕簽字。中午簡單吃了個飯,繼續做我工作,但我撞死南墻不回頭。直到天色將晚,大家都已疲憊不堪,尤其老院長年歲已高,我當時心中一下深感歉疚,只是僵了一天也無法下臺。而他們又嚴肅而明確地表示,今天必須放我出獄,這是政治任務;又說馬上去向看守所申請,讓我母親和弟弟進來勸我。這時我想如此僵持下去也不是事,變得為難朋友了,于是轉彎提出我今天出去的條件:一是結論書上簽字要允許我寫上本人對結論的意見,二是明天就得接受我提出的申訴。他們出去了好一會,不知是商量還是請示,回來即和顏悅色地表示,可以。(后來我才知曉,其實老院長和老黃非常贊賞我當時的態度,因為聽說黃蒙秋曾幾次批評我的同案——當初同時做結論的除關押的4位以外,還有原準備同案處理的多人:你們一個也不如徐某。) 現在想來好笑,當時出去后母子三人開好旅館,然后直奔北門聚豐園大嚼一頓(來錫的南師同學分配工作后聚餐經常在此酒家,已經久違5年有余了)。第二天我即去專案組找老黃交了申訴書,其實就像一份簡單的聲明,并未具體展開。我也急著隨母親、弟弟回江陰老家,畢竟已臨年關。 (二) 春節后,寫了份申訴材料送無錫交專案組老黃,此后便一直在老家休養。大約半年之后安排我到無錫鋼鐵廠,說是勞動鍛煉。對這樣的身份與處置,如同犯了罪錯被懲罰勞動,自然深感屈辱,我大為不滿,尤其面對歧視的眼光,內心非常憤懣,于是開始了我的上訴之路。 這期間,一位當時我從未聽說過、后來我終身視為恩人的老革命干部,出現在我的生命進程中:湯(聿敬)書記。 上訴之路遠非我想象的那樣簡單,致令我長期處于焦慮不安的狀態。從1977年下半年回無錫開始,我總是不斷地上專案組找黃蒙秋,給我盯急了,他就陪我去見老院長,有時我也直接找老院長,因為那時我只熟悉他倆??吹贸鰜?,老黃也真心幫我著急,但總感到不得要領,始終不見動靜,很長時間連復查也提不上日程。他倆也總客客氣氣接待我,讓我耐心等待。我無法耐心,有時極度焦躁,甚至會跟老黃發脾氣。其實我跟老黃不僅僅是案件經辦人與案子對象的關系,他還是昆山中學高我一屆的校友,只是起先我并不認識他,是在他進入專案組第一次提審我時,自報家門告訴我的。有了這層關系,我找他相對比較隨意了,但每發過脾氣我事后也總不免懊惱。 這樣拖著總不是事。有一次我問計于老黃,他撓撓頭皮,遲疑良久,吐了一句:要不你把申訴材料也送一份教育局,你們原來是屬于教育部門的。不經意的一句話,不料打開了一扇窗。 申訴材料重抄一份,教育局我不認識任何人,只得請老黃幫我轉交。時隔不久,老黃興沖沖地來找我,說有好消息!教育局派人過來通知,湯書記要接見我。湯書記是誰?老黃介紹,她文革前就是教育局黨委書記,文革中也受到沖擊,現在已官復原職。 第一次見湯書記竟在她家里,而且是禮拜天,老黃陪我過去的。記得在新生路南段的一座獨戶小院落,走進院子,只見一位老干部模樣的人站在客廳門口招呼我們過去,我料想一定是湯書記了,老黃先自報家門然后介紹我。一進客廳她又連連催說“坐哪坐哪”,坐定后就上茶。初次見面,我顯得很拘謹。盡管已經過去40年了,當時的情景仍歷歷在目。湯書記大方臉盤,頭發已見花白,感覺略顯瘦削蒼老,不開口看上去有點威嚴相。不料說話爽快,一口蘇北話,笑嘻嘻的,又給人慈祥感。她先講了幾句,申訴材料人事科交給她看了,又說現在很忙,打倒的老干部排著隊要復查要落實政策,言語間對“文革”還發了點牢騷。接著向老黃問起我的情況,老黃簡單介紹了我和整個案子的來龍去脈,也說了他們專案組目前一無進展。湯書記聽了接口就講,這個案子我早就聽說過的,很大,卷進去的人不少,都是大學剛出來的年輕人,他們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她呱啦風脆地說了一通,我沒有完全聽明白她的意思。說著說著又冒出一句:我去找陳文章,讓他抓緊。(當時我也不知道陳文章是誰,回去的路上老黃告訴我,他是公安局長,公檢法一把,他發話就好辦了。)湯書記講完后又轉過頭來問我,哪個大學來的?我告訴她是南師中文系畢業的,只聽她應了一句,“我嘎湯旭格也是!”當時不知因為緊張還是腦子短路,沒反應過來,回到住處才想到:是不是高我一屆的湯旭?搞四清時我們在一個大隊,很熟的,難道他是湯書記的兒子?第二次見湯書記時就得到了確認。最后,湯書記也說了些“相信黨相信政府”之類的話,并安慰了我幾句。告辭出院門,老黃馬上就興奮地對我說:我們見著人了,她愛人是徐市長,他們跟陳文章又是老鄉,過問一下可能會有促動的,以后找湯書記! 雖然整個見面我沒說兩句話,但湯書記給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她的直爽干脆,沒有官腔,什么都明著講,怎么想怎么講,后面將做什么也講,一點也不藏著掖著。所以我對此后問題的解決,頓時充滿了希望,自感已經曙光在前,我著實興奮了一陣子。當時我還見官很少,后來可說見官無數,但如此直截爽快,一無架子,急人所急,在我的記憶里,湯書記可謂獨此一人。 (三) 不幾天,很快得到消息,市公檢法成立復查小組,陳文章親任組長,老院長任副組長,其余為專案組人員,老黃仍是主要經辦人。又過幾天,陳局長等幾個復查組主要人員與復查對象見面。先有老黃介紹雙方見面人員,然后大致匯報了復查工作如何展開。陳局長問哪個是徐興華,老黃回答后,又問:說他問題最嚴重是些什么內容?老黃翻出我的材料,說釋放作結論時有10條問題材料,于是讀將起來,每條材料大概挺長的,全部是言論方面的問題。第一條攻擊性言論,是說“毛澤東思想可以一分為二的”;第二條是妄言“中國必將經歷一個文藝復興的啟蒙時代”。聽了兩條,大概覺得原來是這些文縐縐的勞什子,陳局長有些不耐煩地說,不要讀了,簡要講一講吧。老黃講完后陳局長作指示,他要求復查雙方都應實事求是,是什么就是什么,仔細甄別等等。他態度很和善,但說的基本是場面話,不偏不倚,聽不出對案子有任何一點主觀傾向。 這次見面后,便是一段長長的等待。我個人當然很焦急,老黃回答說那么多人那么多材料,要逐條逐條審核判明。時間已來到1978年春天,仍舊不雌不雄。而在我看來形勢已經很明朗了,我們當時的所謂“攻擊性言論”,在報刊上都已作為正面說法在宣傳了,所以心里覺得很有底氣。于是我鼓足勇氣,獨自一人在星期天敲開了湯書記家的院門。一看是我立即引進客廳,見里面坐著一位面容清癯神情嚴肅的老者,原來就是湯書記的愛人徐靜漁副市長。她對徐市長介紹了幾句,又說了一句這些人都是人才什么的。不等我開口,湯書記去搖了個電話,通了好長一段時間,才走過來對我說:事情有點復雜,牽涉到毛主席。我一聽便知道,他們通話談到的案情,肯定是所謂的第一大罪狀。當時也有點迂,連忙申述我的觀點,說一分為二是哲學常識,辯證法認為萬事萬物都是一分為二的??????她和徐市長聽了都沒有表態,只是讓我耐心一些,又安慰了我幾句,說她會催催的。我有點失望,便匆匆告辭。 后來老黃又陪我去找了湯書記一次,那次湯書記二話沒說,對老黃說:我同你們到陳局長家去一趟,他住得不遠。當時約了個時間,后來真的到陳局長住的鎮巷家中去了一次?,F在回想起來都覺得不可思議,一個局長竟然會同著一個尚是帶罪之身的普通青年,去公安系統的局長家為我說項!在當時簡直是不可想象的,可見湯書記急人所急、熱心為人之一斑。 (四) 又過了些日子,老黃突然找我,一見面連聲說:翻轉了翻轉了! 說是陳局長看到了《遼寧日報》和《四川日報》登的文章,都肯定了毛澤東思想是一分為二的。老黃還說到陳局長找他,連聲夸你們先知先覺,指示復查組沒有什么其他問題趕緊結案,給他們平反。真是大喜過望!我興奮不已。吃過晚飯,便從鋼鐵廠宿舍一口氣奔到新生路湯書記家,想第一時間告訴她這個好消息。進去時湯書記和徐市長正吃晚飯,結果又是湯書記先開口,她對著徐市長說,他們了不起,真是先知先覺,問題都說到點子上了,還為我們老干部鳴不平呢。從她后來講的話,我可以想見,湯書記為我們平反的事情出了很多力,發揮了很大作用,甚至起到過關鍵作用,例如兩張報紙上的相關文章很可能就是徐市長、湯書記先讀到,然后轉告給陳局長的。但她具體活動的全部過程和細節,我并不都清楚,只是大致能把當時案子翻轉的過程鏈接起來。令我萬分感動的是,她自始至終一直都把我們的案子放在心上,不僅看到了報刊的有關文章立刻就轉告陳局長,也不排除轉達了徐市長的關心,所以復查很快就有了突破。那次求見談話很輕松,氣氛非常好,他們倆問了我許多個人情況,也介紹了他們自己幾個子女的情況。臨走還關照說,你們的平反問題只是手續了,不要著急,下面要好好復習復習你們學過的業務,荒廢了那么多年很可惜,“四人幫”把一切都搞亂了,現在整個斷層了,國家正是用人之際,你們都還年輕,為國效力的時間還長著呢??????反正說了好多勉勵的話,臨走又關照我有空常過來坐坐。 后來上了年歲才回憶過來,說不定我把臨走時湯書記那句可能是順口說的客套話,完全當了真,從此開啟了一個普通年輕人,與在地位、資歷、年齡上都很懸殊的兩位老干部之間的友好交往。這是后話。 很快,事情變得明朗起來。真如湯書記所說,平反已經不存障礙了,只是要做個結論。老黃起草結論后征求了我們的意見,說實話我們很滿意了,開頭就說所謂問題“基本是反對林彪、四人幫??????”云云。出乎意料的是,見面的正式結論比征求意見稿更好。后來得知,征求湯書記時她曾提出了一些具體要求,據說最后討論定稿時陳局長問:你們說“基本上”,那么基本之外還有些什么是問題的呢?當時大家一下楞住了,老黃反應很快,馬上領會了領導的意思,回答說那么改成“純屬反對林彪、四人幫??????”,就此定奪。據老黃推測,陳局長的質問很可能是湯書記向他提出來的,當時聽后除了興奮只是感激,既感激湯書記、陳局長,也感激復查組,而沒有再去求證具體過程中的細節。不過可以斷定的是:湯書記和陳局長都起到了關鍵作用。我們的結論,據專案組的人后來告訴我,是當時全市平反千百個冤假錯案中最好的一個。盡管我知道,按當時的政治形勢,冤獄平反是遲早的事,但進展那么快速,結論做得那么準確,使我們在一夜之間幾乎從罪人變成了反“四人幫”的英雄,則是湯書記、陳局長他們的功勞,內心自然感激不盡。這是我之所以多年來始終視湯書記為恩人的緣由,也因此對陳局長、老院長、黃蒙秋等人,至今仍心存感念。平反后我與老院長、黃蒙秋也成了經常往來的好朋友。 后面的事非常順利,征詢平反要求時,我什么也沒有提,因為陳局長、湯書記對平反待遇已有明確交待:徹底恢復名譽,公開平反,在什么范圍造成影響就在什么范圍內平反;補發蒙冤期間的全部工資;回教育局安排工作。不久,就在人民大會堂召開我市全體教職員工大會,為我們公開平反,宣布復查結論。第二天,《無錫日報》刊發有關平反冤假錯案的綜合報道,并配發了一篇社論。據說這是“文革”結束后,我市在平反冤假錯案落實政策的階段里,規模最大、規格最高的一次平反大會。 后來得知,湯書記恢復工作主政教育局后,在撥亂反正期間,堅決執行中央八屆三中全會方針政策,積極主動平反冤假錯案,落實干部、知識分子政策,解放了一大批教育局機關和學校在十年浩劫中受到沖擊的干部、教師,極大地調動了干部、教師的積極性,受到上級和干部群眾的廣泛好評。而且不少老干部中還傳說湯書記樂于幫人,無論認識不認識,只要求上她,能幫可幫又需要幫的,她都會盡力。當時辦案的黃蒙秋后來因故受人牽連,被貶到教育局,也曾為自己的事向湯書記求助而蒙受過援手。當然這是另外一個話題,略去不表。 (五) 回顧當年,不少人都對湯書記感恩戴德,有的同志還寫了回憶文章,記述了那段難忘的歷史。我自己也有一段在市三中的親身經歷,可以反映出當年教育系統撥亂反正的熱烈氛圍,以及那時湯書記的威信和聲望。 我平反以后到市三中工作,學校書記姚戰飛是一位南通籍的渡江老干部,文化不高,據說深得湯書記信任,是教育系統出了名的湯書記手下四大干將之一,在落實政策過程中受到了校內校外上上下下的一致好評。我之所以到三中,也是他主動提出來要的,雖然我們互不認識。我去后不久,許多干部教師紛紛向我講述姚書記為他們平反落實政策的感人事跡,因為感同身受,我常常激動不已,在我聽來幾乎像又一個湯書記。于是我悄悄地把聽到的事跡記錄下來,很快整理出一篇人物通訊報道。由于從未發表過文章,也沒有向報刊投稿的經驗,心里沒底,所以未敢向任何人透露一點點消息,只是碰碰運氣就直接寄到《人民日報》了。不料沒有多久,稿子竟發表了!這是我平生第一篇公開發表的文章。當時反響很強烈,不僅在三中,《無錫日報》社的一位姓鞠的編輯還找上我,用帶責問的口氣問我為什么不給《無錫日報》?并立即聘我為報社特約通訊員。出乎意料的是,挨了姚書記的一頓猛剋,他表示非常不樂意出這個風頭。但與此不同,我卻受到了湯書記的表揚,一次去她家時連連夸我有水平,鼓勵我好好干,好好表現。從市三中落實政策的往事,也反映了當時教育局的工作導向和力度,所以那些受沖擊的老干部老教師,在念姚書記好的同時,總不忘連帶念一下湯書記的好。 (六) 到三中工作,住在學校,離新生路很近,所以禮拜天去過湯書記家多次。那段時間交談的對象主要是徐市長了,而湯書記則像一位寬厚慈祥的老母親在屋里張羅著。同徐市長交流的話題,是平反之前一次無意間涉及而開啟的。有一次上門,看到他正用毛筆在宣紙上寫一首李白的詩,我湊過去低聲念了一下,他問我熟悉嗎,我答知道,兩人就此交談起來。當時我確實沒有想到,一個革命老干部不僅字寫得那么漂亮(因為自己的字寫得很孬),還對古詩那么精通,內心頓時升起了一股欽敬之情。 后來他告訴我,小時候曾進過私塾,讀了不少古書,也學過吟詩作詩。還聽他具體講述過那私塾老師怎么教寫詩,先從背對子起,一字對、兩字對到多字對,念詩背詩要像唱,那叫吟,有聲調,就可以掌握平仄,后來有兩次他還吟給我聽,做示范怎么吟詩。以前我盡管也喜歡古詩詞,但從未聽過吟詩是怎么一回事,更不知道以前的人寫詩調平仄是靠吟唱出來的,無須死記格律和字的聲調。所以跟徐市長的交談大開我眼界,也大大激發了我對古詩詞的興趣。恰好我平反前后休養在家無事可做,就翻出了讀書時候買的詩詞選本和王力先生的《詩詞格律》,又到新華書店和古舊書店淘了幾本相關書籍,研究了起來。當時也不排除有惡補詩詞知識,從而有資格可與徐市長對話的動機。那段時間我鉆研的深度,現在想來也有點吃驚,竟然編寫了一本《詩詞格律》的小冊子,呈送給徐市長,名義上請指導,實際上還有讓審稿把關的意思,夢想將來是否可以出本書。盡管出書未成,但卻讓我的詩詞知識大有長進,退休后學寫詩詞還發表了些習作,今天能有這些貨色,大抵是得之于這一階段的用功和請益。 徐老曾在1979年底,當時我在太湖療養院療養,書贈過我一首七絕《游太湖》,是他自己創作的太湖詩,茲錄于下: 七絕?游太湖 山外青山湖外湖, 湖山極目接天隅。 淡妝一抹勝西子, 信是自然好畫圖。 當時真不知天高地厚,竟也步韻和了一首抄呈徐老,這是我平生寫的第一首格律詩: 七絕?和徐老 后生在太湖療養院,蒙徐老見贈絕句《游太湖》詩,拜讀有感,因步韻以和。 疊嶂重巒綴太湖, 波光漪色泛天隅。 吳王西子今安在? 一片濤聲展麗圖。 1980年我結婚時,徐老還送了一幅墨寶,是他自己寫的一首詩。只是當時尚無家可安放,請一好友保管,他搬家時不慎給弄丟了,殊為可惜??尚Φ氖?,徐老送我墨寶時,我竟然還不知道他是一位書法名家,直到90年代初我才得知,可惜已經晚了。 隨著老干部政策的落實,湯書記家搬回湯巷,我還去過兩次,但在80年代初各方面都不相般配的交往基本終止。原因是我一位上了年歲的好朋友得知這一交往后提示我,他們是市里的大領導,這樣上門對方即使不便,明面也不好說什么,老是不請自來的打擾恐有不妥。真是一語提醒夢中人,一種說不出的歉疚令我無地自容。這恐怕是入世未深所致,此后我便作為一條人生經驗規范自己的交往行為,直至到了老年依然遵循著:只要社會地位、身份、年齡在我之上的人,我再無不請自來的孟浪,包括學校的現職領導家幾乎都不上門。盡管如此,我對與湯書記家的那段非對稱交往,雖有歉疚但并不懊悔,有時私心還甚感慶幸,在我人生重新起步之際,遇到了這樣的人生恩師。因為除了平反一事以外,學識上我也得益非淺,尤其是他們的高尚人品,那清廉自守的任職之道,寬厚仁慈的包容胸懷,平易近人的待人作派,都是我為人處世的一輩子榜樣。 (七) 或許是天意,或許是緣分,中斷了上代的交往,竟由他們的下一代接續了。之前聽湯書記幾次念叨過下鄉在農場的兒子徐暐,從未謀面 ,不料1984年我調無錫教育學院,又成了我的新領導,那時他也剛調去教院擔任院級領導。后來他曾擔任過我的分管領導,多年來也一直非常地善待我。我女兒結婚和我自己再婚,都由他作為證婚人。只是很多年間他并不知道我與他父母曾經的因緣,直到90年代初,徐市長、湯書記二老已離休多年,我想請二老吃個飯,表達一下郁結在心的答謝之意,又怕他們拒絕,便請徐院長疏通,他才約略得知那段陳年往事,至于具體過程和細節,恐怕要看到本文之后才會全盤了解。令人痛惜的是,那次吃飯之后不多年,徐老也因過于清廉仁厚,一意為他人著想,發病未得及時搶救,不幸早早離世。 認識湯老算來恰好40年了,盡管后來30多年已無多少交往,但我始終感到她的一雙眼睛沒有離開過我,一直在默默關注著我的工作,我的表現,我的成長。這樣講決非諛辭,亦非我自作多情。有一件事從側面可以佐證,雖然此事是她央我幫忙(這也是至今她唯一找我幫過忙的事)。大概十七八年前,那時我還在希望樓做事,一天下午,我辦公室的門突然推開,只見湯書記拄著拐杖站在門口,奮力地用拐杖敲地,砰砰作響,嘴里罵罵咧咧的,一望即知是在發火,完全是一副打上門來的模樣。我嚇了一大跳,一下子有點慌張,以為是來問罪于我的,趕緊上去扶她進門坐下,沏上茶求她消消氣,有事慢慢說。但我很快省悟過來,她以發脾氣的方式上門是一種央人幫忙的求助智慧。原來是為徐老出詩書集子的事,責怪徐院長久拖不辦。此事我并不知情,徐院長恐怕礙于我是他的直管下屬,未肯找我幫忙,有點迂了。我聽明白后連忙寬慰她,告訴她徐院長正為公事忙得雞頭暈呢,我答應一定幫徐院長盡快搞定。她走后我連忙找徐院長,一問情由,原來書稿一直有人在幫忙編纂。出版界我有熟人,不久很快就順利出版了,即《徐靜漁詩書集》。后來我一直想,那時她已70出頭了,獨自一人來找我,她怎么會知道我在希望樓做事?更不解的是,又怎么會知道我熟悉出版業務,熟悉出版界,這樣的事情可以找我幫忙?我想唯一能夠解釋得通的答案是:湯老多年來并未忘記一個她曾經施過援手的普通教師,一雙度人至彼岸的雙眼,自始至終關注著我。 (八) 光陰荏苒,歲月倏忽。自我1977年拜識湯書記至今,一晃已經整整四十年了,湯老也臨屆期頤之年,孔子所道“仁者壽”,在她身上得到了完美體現。我僅僅是從個人所感受的點點滴滴,回憶湯老作為一個老革命干部,那胸懷磊落、無私無畏、廉潔自律、宅心仁厚的高貴品格。其實,她的一生,值得后輩記取和稱頌的,何止我所涉及的片鱗只甲。尤其她的奮斗精神,奉獻精神,更值得后輩學習和傳承,她真正做到了如當年一個革命者所信奉的“生命不止,奮斗不息”。 湯老從年輕時代投身革命,直到八九十歲的高齡,仍時時刻刻掛懷著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而念茲在茲的則是教育下一代的事業。離休后的30余年間,始終在為“下一代工作委員會”的事奔忙。記得10多年前她已80好幾的高齡,我也退休多年,有一天見她拄著拐杖,在公交車站等車,我大吃一驚,一問竟是為了“下一代工作委員會”的公事奔走,而要個車這么方便的口竟還不肯開!我感慨不已,曾多次對人提及,一個革命老干部的可貴品性終生不移??! 湯老百年壽辰即將來臨,許許多多受惠于她的人都不會忘記這位老壽星曾經的恩德。而作為曾蒙深恩的我,更有一份永駐深心的情懷,真誠地祝愿她老人家健康長壽,福延子孫后代! 為湯老期頤志慶,謹試擬嵌字律句一首,以頌揚其非凡人生和高尚品格于萬一: 七律?湯老期頤之慶 詩以代酒介眉壽 湯家有女少從戎, 聿牘馳驅汗馬功。 敬事尊賢誠士子, 期文偃武亦英雄。 頤真養正浩然氣, 介義懷仁風岸松。 眉宇清清人瑞范, 壽山春色百花榮。 【附注】期頤,百歲。介眉壽,祝壽詞:介,佐助,又祈求、乞求;眉壽,長壽。(語出《詩經》:“為此春酒,以介眉壽?!保┚词?,恭敬奉事。頤真養正,頤養真性、正氣。介義,耿直仗義。風岸松,臨風之岸松,常借指風骨。人瑞,吉祥征兆,常指德行高尚之人或壽考特高者。 徐興華 拜憶2017年5月
一口氣讀完,很是感動。仁愛之心,最能打動人。
酣暢淋漓讀完,深受感動,有情有義好干部!
酣暢淋漓讀完,深受感動,有情有義好干部!
酣暢淋漓讀完,深受感動,有情有義好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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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華兄在文革中蒙冤遭難,早有所聞;熬過那段日子的不易,感同身受。但對興華兄的平反之路如此曲折,如此艱辛,卻知之不多。 湯老,作為一位既有威望又有親切感的無錫市普教界的領軍人物,在處理這一重大怨錯案件過程中,所持的鮮明政治立場、法理觀念,所懷的情感態度、執行知識分子政策的智慧與方法,都在這一典型案例中得到了充分展示。 興華兄詳盡地再現了這段歷史,并在文尾所獻賀壽七律中傾訴肺腑,也令人獲益多多。由衷地向“風岸松”和“人瑞范”般的湯老致敬! (叢啟悅)
好文好詩。文題能否力求精煉?必要時,是否可將現在的題目轉為本文的副標題?
恰如樓上所言,本文標題實為副標題。因原主標題更長,受頁面限制,未將正題刊出,而是將副題權作正題。待匯編出書時,會恢復原題?!【?/p>
人生記憶多多,但深淺不一,粗細不一。像作者所經歷的這種事關“政治生命”的大事,無疑刻骨銘心,永遠是歷歷在目的。無所保留和盤托出,具有史料價值。湯老善待在文革中蒙冤受難知識分子的故事,恐大有人在,望當事者亦能寫出。
原三中姚戰飛書記確實是湯老手下一員干將,因他而得到平反昭雪重返崗位的教職員工人數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