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第一代精神神經科專家 在美國紐約東北部的撒拉納克湖畔旁長眠著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特魯多醫生，他的墓志銘在民間流傳，激勵著一代代行醫人。 “To cure some time, To Relieve often, To comfort always.” “有時去治愈：常常去幫助，總是去安慰?！?當我第一次看見這段話的時候，就感覺這其中賦予深遠的含義，醫學是有局限的，但醫生的人文精神是無限的，它有時甚至超出醫學的本身的意義。醫生應該是精神上的慰藉者。 我的眼前有一摞書信，經主人允許，我打開一封封信，細細地讀著里面的內容，“?、?，你好，...你可以通過大量的閱讀及認真的內省，在?？漆t生的啟發下，努力鍛煉自己，爭取早日康復，不要為心理上的疲憊，感到自卑，要到人群中去，與人們接觸，多和人交談，即在心理上一番大徹大悟，自己的意志大大增強，....” “你每天可以安排一些步行，騎車，到圖書館去看看報，到博物館去看看專題陳列，也可以在家聽聽磁帶，唱唱歌，玩玩樂器，生活是活躍的，” “我今天特寄一張中國日報給你看看，多讀一些短小的英文，增加自己的英語詞匯量，久而久之英語的閱讀能力會大大提高。我們走向知識經濟時代，增加自己的知識是不會吃虧的，...” “?、?，我是一個很普通的知識分子，我比你長了幾十年，我沒有多少生活經驗送給你，我只能告訴你，遇到逆境時，決不可灰心，要打起精神，奮勇前進?！?那流暢秀麗的鋼筆字，字里行間充滿了一個醫生對病人的人文關愛和細心的呵護，是一位醫學前輩給一個普通病人的信，更是一個耄耋之年的老人給一個晚輩無微不至，語重心長的教誨。 醫學很偉大，它是有溫度的，它總是可以通過醫生給需要幫助的病人傳遞出無限的溫馨和慰藉，如沐春風，撥開了病人的心扉，它不是良藥，卻勝似良藥。好醫生功夫在“詩外”。 這位心靈的慰藉者，寫信的老人就是曾經住在鐘嵐里29號的主人，我國第一代精神神經科專家項為教授，他1938年考入湖南湘雅醫學院，那時正值抗戰的危急時刻，日寇逼近長沙，他隨同學校西遷貴陽，1944年畢業于湖南湘雅醫學院。1943年秋天正值抗戰的危急時刻，“國家有難，匹夫有責?！彼x躍參加遠征軍野戰醫院手術隊，他和同學們先在昆明紅十字會總部集中，隨遠征軍師野戰醫院渡過怒江進入前線，戰場硝煙彌漫，戰斗打的異常慘烈。他投身在前方手術隊，不畏流血犧牲，戰地救護傷員。當年項伯伯為此還抄了一段“木蘭詩”，表達自己抗戰的勇氣和決心。 萬里赴戎機，關山度若飛 溯氣傳金柝，寒光照鐵衣 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 抗戰勝利后，1945年冬天，項偉教授從重慶乘船，一路顛簸漂流來到南京，他是第一批進中央醫院工作的醫生。1946年，我國現代神經精神病學奠基人程玉麟教授向當時南京國民政府衛生署署長朱長庚提議籌建國內首家公立精神病醫院，由于抗戰剛結束，百廢興待，就在南京中央醫院暫借用該院的14病區，設有10張病床，并建立心理室和社會工作室。此時在國立中央醫院大門增掛了“衛生部南京精神病防治院”的院牌，這也是我國設立的第一家公立的神經?？漆t院，這就是南京精神病院（現南京腦科醫院）的前身，程玉麟教授擔任首位院長。1948年美國精神醫學會會長，哈佛大學精神病教授Kar Bouman 還應邀來華，擔任該院的顧問。項偉教授那時就在14病區工作，他是我國最早從事臨床神經精神病工作的專家之一。 1960年起項伯伯擔任南京總院神經內科主任，文革期間，1970年他調入三線410醫院任內科主任，1977年調北京四機部402醫院（現清華大學玉泉醫院）任主任，副院長。項伯伯博學多識，技術精湛，嚴于利己，務實創新，他為人低調，樂觀謙虛，他是一個有著坎坷人生經歷，但心里卻很安靜的老人，心靈的平靜是智慧的珍寶，用“寧靜致遠”來形容很確切，正是像項伯伯這樣的老一輩知識分子內心的寫照。 文革期間的1970年，項伯伯被調離南京軍區總院去四川三線支援醫院建設，當時他的獨生女兒項波逸已在江蘇高淳農村插隊，有一次，項伯伯曾帶著她女兒去青島，晚上在美麗的青島海灣，夜色撩人，面對一望無際的大海，他深情地對女兒說，“毛主席說：秦皇島外打漁船，一片汪洋都不見，知向誰邊？我去三線支援，你在高淳插隊，中國人多，我們算的了什么，也是一片汪洋都不見啊，但我們務必好好學習，千萬不能松懈?！痹谔厥饽甏?，在困難和逆境下，項伯伯表現出的堅定信心和遠見卓識，真是令人敬佩。諄諄的教誨，使他的下一代人在人生的道路上取得了很多成就。 項伯伯一生酷愛音樂，他有聽音樂的嗜好，從早年的手搖留聲機到電唱機，再到后來的錄音機，直到耄耋之年，音樂總是陪伴著他，因為無論走到哪里，在音樂的世界里，生命之路都是充滿希望的。 晚年他一直在精心照料患病臥床的老伴，相濡以沫，執手偕老，直至生命最后一刻。 他生前說過： “我是一個喜歡讀書看報的人，我喜歡讀史，也喜歡聊天，我崇尚理性，相信知識就是力量?！?我會永遠懷念這位老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