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本文作者周福昌與叢啟悅，分別為原無錫師專中文科中國古代文學、古代漢語與中國現代文學教師。1962年師專撤編后，又先后同在無錫教師進修學院、無錫教育學院任教任職，現均為江南大學退休人員。兩位作者曾分別參與有關無錫近現代師范教育發展史的個案研究，并發表了相應成果。本文題圖說明——（1）左上為校友劉觀慶手繪記憶中的“從梅園俯瞰無錫師?！?；（2）右一是曾先后供職于無錫市教師進修學校、無錫師專、無錫教師進修學院及無錫教育學院的專職教務員周立人于1956年領取的無錫市中學教師業余進修學校工作證；（3）右二為無錫師范學校的標志性建筑；（3）右三為1990年起無錫教育學院職前教育總部所在的梅園舜柯山下錢榮路80號照片；（4）左二則為江南大學校園中于2004年建成并投入使用的“田樓”即“田家炳教育科學研究院”的照片。） 無錫師范?？茖W校主要脫胎于江蘇省無錫師范學校與無錫市教師進修學校。 先說江蘇省無錫師范學校（以下簡稱“錫師”）。 無錫師專建立的第一學年，就辦在錫師校園內；師專首任校長由錫師校長孫荊楚兼任，專職副校長則由原錫師黨總支書記薛宏昌調任：不僅借用錫師的教室、辦公室、宿舍、圖書館實驗室、運動場地等硬件設施，還聘請錫師名師陳武、王余祥、顧篤懷等兼任數學與中文兩科的教師、班主任，包躍法等3位干部兼管政工與教務后勤工作，兩校共青團組織和學生會的工作和文體活動密切交融。 更重要的在于，以創立了接近半個世紀的 “省錫師”，將它的師范教育理念、它的校訓“弘毅”、它的校風以及成功的辦學經驗，給新辦的無錫師專提供了無形卻堅實的奠基石。 錫師創辦于1911年。此前，晚清維新派的代表人物梁啟超在1896年發表《論師范》，強調“夫師也者，學子之根核也”，“故師范學校立，而群學之基悉定”。辛亥革命前后，鄰近上海的無錫，不僅是國內先行的“工商城”，還是以“中西兼習”為主旨的“新教育”先行城市之一。以薛福成、華衡芳、徐壽為代表的無錫有識之士，主張學習西方，啟迪民智，培育新人，把創辦中西兼習的新式教育視為實業救國、民族復興的前提和基礎。胡雨人、侯鴻鑒和顧倬等教育家以及無錫縣教育會在城鄉創辦了各種樣式的師范學堂或傳習所。其中，1902年從日本弘文學院師范科學成歸國的胡雨人（1867—1928），在無錫尤家坦所設“師范傳習所”乃江蘇第一家獨立設置的初級師范學堂，也是中國最早的師范學校之一。 1911年成立的無錫師范學校，為無錫乃至江蘇師范教育的興起和發展作出了重要貢獻。這年2月，江蘇學司委任顧悼（述之）為監督，負責籌辦官立第三師范學堂。9月17日開學，不久改名為省立第三師范學校（簡稱省三師）；校長顧悼定“弘毅”為校訓，辦學成績出眾，曾受當時教育部嘉獎。1932年10月定名為江蘇省立無錫師范學校（簡稱省錫師）?？谷諔馉幤陂g經日軍糟蹋，錫師校舍破敗不堪。得校友大力資助，1947年下半年基本修復，學生陸續返回本部，三師以來的優良校風得到繼承與發揚。 從1911年到1949年，錫師共培養了兩千六百多名畢業生。他們中的大多數人終生為教育事業辛勤耕耘，其中的代表人物之一便是1921年考入省三師的孫荊楚。在校學習期間，他勤奮好學，特別在文學方面奠定了扎實基礎，從1922年12月至1924年5月，他發表了《秋夜》、《周易的進化觀》、《教育是什么》、《教育與文學》、《文學的本體論》等16篇文章。此后孫先生變賣家產，以勤工儉學的方式赴北大文學院就讀，畢業后不久便返錫辦學，終身從事教育工作。還有不少校友成為知名的科學家、藝術家、學者或優秀革命干部，為錫師譜寫了光彩的篇章。 1949年4月無錫解放，5月，蘇南軍管會文教部派陶白、劉定漢來校接管。經過三年恢復時期，學校規模有較大發展。1952年10月，游穎來校任校長，同時從蘇南各中學校抽調骨干教師充實錫師的師資力量。學生班級快速增加到6-8個平行班。新建圖書館、教學樓，以及能供千人以上同時用餐的東西飯廳，添置大量教學儀器和圖書資料。1953年起，學校堅持“教學工作是學校的中心工作”的原則，貫徹德智體全面發展的方針，有效地提高教學質量。1954年畢業的4個班，報考高等師范院校錄取人數和成績居蘇南各師范之首。 1956年12月，錫師黨支部改為黨總支，薛宏昌來校任校黨總支書記兼副校長；1958年2月，曾任無錫市教育局局長和分管文教副市長的孫荊楚，調任江蘇省立無錫師范學校校長之職，薛孫二位教育觀念、行事風格高度一致。 1958年4月，中共無錫市委決定創辦無錫師范?？茖W校，成立籌備委員會，主要由無錫師范學校負責具體籌備事務。7月17日，無錫師范?？茖W校宣告成立，頭年校址暫設錫師。錫師校長孫荊楚兼師專校長，辭去錫師總支書記的薛宏昌專任師專副校長。 在無錫師專建校的關鍵時刻，針對 “大躍進”運動中掀起的“一條龍”之風，孫荊楚與薛宏昌傾心交談：辦高校還要不要講條件？怎么能把小學、中學、大學揉成一體搞什么“一條龍”呢？這能辦得好學校嗎？兩人志同道合：堅持不同層次師范教育須有各自的辦學目標，師專辦學決不搞“中師戴帽”。1958年9月22日，新辦無錫師范?？茖W校首任校長孫荊楚在錫師鐘樓大會議室開學典禮上發表演講，除了講述建辦無錫師專的背景、宗旨、現狀、前景之外，他還針對當年新生多因家庭社會關系問題未能進入預期高校就學、情緒低落的心結，翔實講述自己在北大求學的經歷和感受，語重心長地告誡首屆數學、中文兩科的學生：絕對不要自卑、自棄，強調“大學大學，歸根到底靠自學！”他一口京腔，慷慨激昂，感人肺腑，博得師生們的熱烈掌聲。 師專借助錫師校園辦學的這一年，盡管難以避免種種社會運動的沖擊干擾，但總的來說，由于孫、薛聯手把關，還是盡可能地實施了重視教學質量、遵循教學規律的方針，梅園校區的建設緊鑼密鼓地按計劃進行。毫無疑問，以“弘毅”為校訓的省錫師近半個世紀的辦學風格與辦學經驗，注入了新辦師專的血脈。 再說無錫師專的另一個源頭——無錫教師進修學校。 該校始辦于1955年9月，初名無錫市中學教師業余進修學校。 學校初創時期借用無錫市第二中學部分教室、辦公室作為校舍，時任市教育局長孫荊楚兼任校長，具體工作由二中數學名師李永燦負責，唐炳昌協同，聘一女中及市一中名師徐渭彬、王士瑋、何阡陌為專任教師，還聘請若干中學教學骨干為兼職教師。 學校先開設中學語文、數學兩個?？婆嘤柊?，經入學考試，各錄取40名學員，按照國家頒布的二年制師專教學計劃開設課程，采取單科教學、單科結業的形式。到全部課程進修結束，用當時俗稱“小票（單課程）換大票”的方式向全部課程達標者發給畢業證書，使之獲得相當于師專的學歷。就這樣，用最少的經費、簡陋的校舍設備，少而精的師資力量，堅持嚴格按照國家大專課程標準辦學，為提高中學師資水平服務。1956年2月，該校遷入新街巷原私立圣德中學校舍辦學，同時成立中小學教育研究室，配置中學主要學科和小學語文、數學兩科教研員，與進修學校教師一起辦公。教研室主任也由市教育局長兼任，日常工作由唐炳昌負責。 1958年暑假，李永燦、徐渭彬等辦學帶頭人分別奉調籌辦無錫師專、無錫工專。以李永燦、唐炳昌等為代表的教師進修學校數學、中文兩科骨干師資和專職教務人員周立人等，調入新辦的無錫師專。教師進修學校嚴格遵從國家師范大專學科標準，以及與中小學教育一線保持密切聯系的治校理念與經驗，同樣對無錫師?？焖龠M入正規大專辦學軌道發揮了重要作用。師專之所以高度重視各學科課程設置、課程標準和教材的標準化，特別重視師專與市教研室及各所重點中（?。W的聯系、特別重視每屆學生的見習與實習，并一度建立過師專附屬中學……都與無錫教師進修學校辦學經驗息息相關。 須補充說明的是，1958年新建的無錫體專、無錫工專等多所新辦大專于1959年撤銷建制，其中以體育界威望甚高的楊志仁為專業領頭人的體專師生基本上整體融入師專，創立師專體育科；而從工專調入師專的兼擅物理、數學的徐渭彬等學科帶頭人，則明顯提升了師專理化科的軟實力。此外，由于1959年原先辦在無錫的江蘇師專遷往徐州，其中潘抱存、吳澡淥、姚錄等名師，也調入了無錫師專的教師隊伍。 無錫師專只辦了短短4年，因江蘇全省“一刀切”地貫徹中央關于“調整、鞏固、充實、提高”的八字方針而停辦。但是，無錫師專辦學的軟件與硬件，集中注入了1961年3月由無錫教師進修學校升格而成的無錫教師進修學院-無錫教育學院的改革與發展。這就是本文要討論的無錫師?！叭ッ}”。 下面的資料主要取自本文作者參編的《無錫教育學院院史（1955—1990》及《無錫教育學院院史續編（1990—2001.2.）》。 從無錫教育學院的視角看，創辦于1955年9月無錫市中學教師業余進修學校，同樣也是它的源頭，先后經歷了創辦時期（1955—1965年）、停辦時期（1966—1972年）及復辦時期（1973—1978年）、改革發展時期（1979—2001年1月）。 從1959年起，曾受“大躍進”熱浪沖擊的無錫教師進修學?；謴蜕险n，續辦原有進修培訓班，并開始舉辦一年級?？普Z文、數學教師離職培訓班等。學校業務范圍擴充到無錫縣區中學教師（當時無錫縣屬無錫市管轄，至1963年冬始劃歸蘇州地區）。1959年11月，省教育廳在南通召開教師進修工作會議之后，無錫市政府、市教育局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使無錫市的師資培訓工作進入發展階段，成為該校建國以來頭一個興盛時期。1961年初，無錫教師進修學校遷往振新路新建校舍，市教研室回遷進修學校。1961年3月，經江蘇省教育廳批準，正式升格更名為無錫教師進修學院，調整校級領導，由畢業于無錫國專、時任市教育局長的沈紹祖兼任院長，并從中學和外地調進無錫的人員中，選拔一批優秀教師充實教師進修學院。特別是1961年10月全國師范教育工作會議之后，乘1962年8月無錫師范?？茖W校停辦之機，將師專一批骨干教師和教務人員，以及全部圖書、儀器設備乃至課桌椅、琵琶櫈等調入教師進修學院，大大增加了學院教學實力，顯著改善了辦學條件。 文革中，曾被虐稱為“進修進修，越進越修”的無錫教師進修學院一度改辦為無錫市第十五中學。文革后學院浴火重生，再度調整校領導及中層干部隊伍，在充分發揮老教師（相當部分來自原無錫師專）承前啟后作用的基礎上，大力充實師資隊伍，按地方基礎教育發展需求，與江蘇師院特別是南京師大聯合辦學，逐步實現職后培訓與職前培養同時并舉，學校迅速發展成為一所師干訓與招收多各專業高中畢業生的大專院校。難以理解的是，1980年代初，全省各地市在1962年撤編的師專紛紛復辦，而作為蘇南重鎮、有著十分重視高等師范教育歷史傳統的無錫市，此時卻無視一線干部教師呼聲，痛失復辦無錫師專的良機，成為省內既無師院、又無師專的兩個直轄市之一。作為某種補償，1983年4月，由江蘇省人民政府批準，報原教育部備案，無錫教師進修學院更名為無錫教育學院，省、市雙重領導，成為一所以培訓中學在職教師和教育行政干部為主、兼負招收應屆高中畢業生培養新師資任務、具有師范?？菩再|的地方性高等學校。此后，鑒于無錫市普及九年制義務教育，急需數量充足、質量優良的初中教師，學院提出“兩個輪子一起轉”的辦學構想，對教師結構、管理體制、機構設置等進行一系列改革，使職后培訓和職前培養同步加強。 1987年，市委、市政府議決易地擴建無錫教育學院，審定了32300平方米新校一期工程基建方案，以及1800名學生的辦學規模。1990年學院總部從新民路原址遷往梅園舜柯山下的錢榮路80號，為開拓普通高師教育打下了基礎。1993年無錫全市“普九”任務基本完成并啟動基礎教育現代化工程，1994年國家教委正式批準無錫教育學院可獨立招收普通師專生，到1995年學院已建立起中文、數學、外語、生物、化學、物理、政教、歷史、地理、藝術、體育、教育理論等系、科、室，各專業班23個，在校全日制學生775人。到1999年，教育學院新校區大專與本科學生已達1807名，職后學歷培訓學員達6000名，這兩個板塊本科生比例分別達到82%與60%，學院專職教師隊伍的數量和質量同步提升，各學科的科研水平不斷提高，硬件設施按計劃落到實處。與總部遷校的同時，市內崇寧路20號（原電大校舍，并新建師干訓服務中心“希望樓”）成為教育學院城中分部及南師大成教院無錫分院，主要從事在職教師進修及中小學校長培訓，辦學方式不斷創新，教育質量與學員數量同步提高。至此，無錫教育學院形成了基于本科層面高等師范教育職前職后一體化的辦學模式。 經過十多年幾任黨政領導和全院干部、師生員工的不懈努力，堅持立足于本地提升高等師范教育辦學水準的迫切需求，職前培養和職后培訓交融，主要面向初中，兼顧高中和小學，多方合作形成網絡，闖出了一條具有鮮明地域特色的辦學路子，使學院成為一所在全省乃至在全國教育學院系統中有一定特色的學校。學院曾先后被省教委授予“江蘇省成人教育先進集體”、“江蘇省中小學校長培訓先進集體”和“江蘇省成人高校招生先進集體”、“江蘇省語言文字工作先進單位”等稱號，并被無錫市命名為市花園式學校、市安全文明單位、1998-1999年度市級文明單位。無錫市成為江蘇省三個中小學教師校長培訓試驗區之一，受到多年來持續關注無錫教育學院改革創新的教育部師范司馬立司長的好評；多年以無錫教育學院及若干中小學為考察實驗基地的教育部中央教科所所長、國家督學朱小蔓教授常說：“無錫，是教師教育研究者可以在這里做夢的地方”。 世紀之交，無錫教育學院面臨新的契機，抓住第三次機遇，向新的目標邁進。1998年5月15日無錫市人民政府向省政府遞交《無錫市人民政府關于建立無錫師范學院的請示》。無錫教育學院在原有140畝土地的基礎上，又新征土地138.8畝。1999年5月17日無錫市人民政府常務會議通過了《無錫師范學院總體規劃及一期工程安排》，會議明確無錫師范學院建設總投資為10680萬元。 由于全國包括高等師范院校在內的高校設置的改革與發展步伐加大加快，從2000年上半年開始，籌建無錫師范學院的工作被納入更高層次、更寬視野中思考、處理，教育部、江蘇省和無錫市經過多次研究，決定實施新的三校合并，即無錫輕工業大學、江南學院和無錫教育學院合并組建新的由教育部和省政府共管的211綜合型大學——江南大學。 江南大學成立之初，設有“江南大學教育學院”。原在無錫師專后在無錫教師進修學院、教育學院任教供職的若干老教師老干部，在退休前后提議并協助江大尋求教育部師范司和田家炳基金會支持，實現了在江大校園建造“田家炳教育科學研究學院”樓的愿望。這幢樓落成之時，原無錫師專若干老教師委托教育學院徐興華先生撰寫大樓落成碑文，其中開頭和結尾的部分如下： ——“江南大學脈承三江學堂，悠悠百年，聲播四海。恭逢盛世，倡教興國，動遷于太湖之濱，筑樓于蠡湖新城，遂得其所哉。其間師范學院，業已綿延五十春秋，訓育學子萬千，多為江南俊彥。方今之時，因機遂愿，專構高屋于新址。廣逸八千，峻極五層，樓檐莊重，氣宇典雅。碑乃卓立其名：田家炳教育科學學院…… ——“是樓之立，誠得田公襄助。此師范教育之幸，亦基礎教育之幸?；轁芍仁苷?，乃我莘莘學子。入斯樓也，焉能不踔厲風發，砥礪品學？出斯樓也，必將背負希望，肩擔偉任。后有來者，睹宇思人，追慕高尚，感懷田公，當歌以詠之。九龍蒼蒼，湖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 ——“江南大學謹立 二零零四年四月二十九日” 如今步入此樓，迎面可見陶行知先生的名言“學高為師 身正為范”，一樓設田家炳先生展示館。 謹愿江大的田樓，能成為無錫高等師范教育文脈不斷的象征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