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于:2014-06-30 下午 /閱讀:1870 /評論:2
吳先生在我們家鄉是個有威望的人,備受大家的稱贊。像我祖母這樣的老人們,更是把他奉作文曲星下凡、專為百姓代言代筆打抱不平的人,專為當地傳播文化的人。老祖母常常提醒我:“你能跟著吳先生讀書,算是你的福分哪!” 如何評價吳先生,我沒想過。但有一點我很明白:吳先生是個有學問的人。我曾問過老祖母:“吳先生有那么多的學問,是哪兒得來的呢?” 老祖母毫不含糊地說:“那還用問?他讀的書多,喝的墨水多!” 我很奇怪地問:“墨水也能喝?” 老祖母回答得很認真:“不喝那么多墨水,書上的字就跑進你肚子里啦?” 這不由使我想起母親說過,識得的字不能當菜拌飯吃下肚。我懷疑過,難道墨汁能當湯喝嗎?我沒見吳先生喝過呀。 我想識很多的字,我要像吳先生一樣有學問。于是,我心里一直想喝點兒墨水,嘗嘗墨水的滋味。 這天,老祖母串門去了,母親也不在家。我偷偷將硯臺里的墨汁,倒點兒在小碗里,兌點兒水,喝了口,又苦又澀,還有股臭味兒。我連嘔吐了幾口,就急匆匆上學堂去了。 我走出家門沒多遠,就碰上王淑嫻。我看到她,就想喊她,不料一張嘴,就嚇得她驚叫了一聲。她問我,牙齒這么黑,吃了什么?我見瞞不過,就老老實實說喝了點墨水,為的是像吳先生一樣有學問。 王淑嫻一聽,笑得直不起腰。她拉起我奔回她住的親戚家,給我端了一大碗水讓我漱口,還用小手帕為我擦牙齒。忙了好一會兒,直到我的牙齒變白了,她才拉著我上學堂。 喝墨水的事,想想真荒唐可笑,但仔細回味,不也天真可愛嗎?不正表現了我想當文化人的強烈愿望嗎?我一生所從事過、經歷過的,哪一樣不跟墨水有關?即使今日寫下此文,我還是用墨水寫的哩,因為我坐在電腦臺前,難以成文,非得用筆將我喝過的墨水揮灑在方格紙上,才能表達我的心聲。 有些人偶爾會舔舔筆尖使其整齊,除此之外,恐怕沒人喝過墨汁。我記得墨汁的滋味,但我從未想過去探討它的化學成分。我感興趣的是“墨”字的來龍去脈。 古代的“墨”字是個上下結構的形聲字兼會意字。上面的“黑”字是聲符,讀hēi。下面的“土”字是形符,表示在地上?!昂凇弊衷诠糯彩莻€會意字,它由“囪”字和四點組成。上面的“囪”是古代的“窗”字。那時窗戶開在屋頂,既采光,又出煙。即便當今一些民居,仍然在屋頂開天窗,使屋內的煙好排出去。下面的四點即“炎”字,也就是火,地面上的燃料燃燒后,產生的黑灰上升飛向窗口,日積月累會在窗子的通道里,堆積成一層黑灰,這就是煙苔,也就是“墨”。 “墨”字的本義就是指煙囪里的煙苔。這個“苔”字用在這兒,就是說像苔蘚植物一樣,上面有那么薄薄的一層煙灰。這煙苔是黑色的,用水調和可當作寫字畫畫的顏料。后來用這種炭灰做成墨,由墨也就產生了墨汁、墨水、油墨。 字和畫是用墨寫成或畫成的,所以人們把字畫稱為遺墨、墨寶。舞文弄墨、胸無點墨中的“墨”字指用黑墨寫出來的文章。 也有人認為,“墨”字的來歷沒有這么復雜,“土”字和“黑”字相組合,就是指石墨類的黑色礦物。我不想把“墨”字說得這么簡單寡味。它的發展是有歷史淵源的,它的字形是充滿民族風情的,我們該好好地品味它。而我,確確實實曾親口品嘗過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