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同學要聚會了，這確實是讓人期待而高興的事。但是，回憶往事，也會讓人想起那些已經遠赴天國的恩師與同學。我們的恩師中已有好幾位駕鶴西去，而同學中早走的就是老張。 老張，名懋秋，是當年同學中最年長的一位。印象中1980年入學時，他已37歲。他是文革前從無錫到新疆去支邊的，后來在那邊農場的學校中教書。老張膚色比較黑，一副飽經風霜的樣子。他為人溫和，與學弟學妹們都處得來。那個年代還不時興叫大哥，大家都親切地喊他老張，當然這聲稱呼中，同樣滿含著對大哥的敬意。 跟老張在一起，一會兒就能發現他是個老槍，煙癮很重。課間休息第一件事便是摸出煙來，美美地過下癮。我雖不吸煙，但并不反對吸煙。插隊在蘇北時，老農的小煙鍋我都吸，只是一吸就頭暈，最終沒能加入煙民隊伍。而老張在新疆工作，離家千萬里，去愁、解乏、消閑、交際，恐怕沒有比吸煙更有用的了。我甚至覺得老張若不吸煙，那就不像大哥了。 老張學習上有些吃緊，但一直在努力。我們有時會抱怨，文革耽誤了老三屆最好的讀書時光，現在年歲大了，學起來費力多了。不過，一看到老張，我們便難以稱老了。記得有一回考周福昌老師的古典文學，全班同學都交卷了，老張還在苦思冥想。最后結束的鈴聲響了，周老師走到老張身邊，對他說：“定定心心做，沒關系?！蹦且惶?，雖是冬日，但天氣晴好，陽光從窗外直射進來，教室里暖洋洋的。恩師還特允老張點上一支煙。老張的認真，恩師的寬容，那畫面從此便永留在我的記憶之中了。 閑聊中還得知老張喜歡燒菜。那時的新疆，交通不便，物流不暢，烹調南方佳肴的作料是稀缺之物。于是老張便趁探親之時，從無錫帶作料到新疆。老張侃美食的烹調，那是繪聲繪色，一套一套的。雖然我們未能有機會一品老張的手藝，但就憑紙上談兵，我們也認定老張既是美食家，又是廚藝高手。 老張的家庭生活有困難。夫人與孩子在上海，他在新疆，根本照顧不了家庭。文革結束后，他便多次要求調回南方，但那邊一直不肯放。1980年，我們從師專畢業，老張依然回新疆工作。到1983年，不知為什么，堅持了很多年的老張，在調令已經到了農場，只是未送到他手中的時候，卻堅持不下去了，竟然用徹底告別人世的方式，來表達他的絕望。 老張已經成了我們同學聚會永遠的缺席者。但是，當我們想起這位大哥時，他便宛然就在我們身邊?；蛟S，有一件事我們應該告知老張，那就是現在的中國，國民們理應享有的居住權、工作權，正越來越好地得到落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