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牛討飯的事就這樣過去了，母親也沒計較老祖母摔碗的事。 我的老祖母，是個喜怒無常的人。她不高興的時候，常舉著拐杖，像趕蒼蠅似的，把我的小伙伴們趕得遠遠的。高興起來，也將我的小伙伴們當客人看待。 老祖母八十大壽那天，我父親特地從蘇南趕回來為她祝壽，大包小包帶回不少禮品，還在村上辦了十幾桌酒席，把親友都請到了。我的六七個小伙伴，也隨著各自的家長，到我家來吃壽面。 打麥場上搭起棚子，酒席就擺在棚子里。路邊有一口大鐵鍋，不停地下面條，來者只要對壽星作個揖，說句“壽比南山，福如東?！敝惖南矐c話，都可吃一碗帶塊大肥肉的面。 我母親忙里偷閑，把我的幾個小伙伴集中起來，讓他們跟著我一齊跪下，向我祖母磕頭拜壽。張萬全也連磕了三個頭。老祖母很高興，當即吩咐，為我們單獨開一桌，還當眾宣布：吃完飯，讓所有孩子排排坐，吃果果。 這天，老祖母顯得特別慈祥、開心。我們幾個人，狼吞虎咽地吃完面，一個個規規矩矩地坐著，等著老壽星來發果果。 按壽宴程序，沒有發果果這一項。老祖母老糊涂，她說過的已經忘了。我們正眼巴巴地等著呢。作為小頭頭、小主人，我不得不去提醒老祖母。 老祖母有點疑惑：“什么果果？還排排坐？！”我一再提示，她這才被我攙著走進她住的小房間，打開廚門，從里面拿出一個小鐵罐，倒出一把油京果和幾粒糖果。我一看，旁邊還有父親從蘇南帶回來的十幾只大蘋果，我前天吃過，甜甜的，還有股香味兒。農村孩子別說沒吃過，就連名兒也沒聽過。我得給小伙伴們每人弄一只嘗嘗。 老祖母拿起油京果要出門，我一把拉住她：“這個果子哪個沒見過呀？拿出去丟人呢！要吃就吃大蘋果！” 老祖母一把捂著我的嘴，好像我泄露了國家機密似的。她壓低嗓子說：“莫瞎說，這是留給你一個人慢慢吃的！” 我說：“他們沒吃過，我拿幾只給他們嘗嘗?！崩献婺覆豢希骸皠e人看到了不也要嘗嗎？”我堅持說：“哪個想吃，就拿我的給他嘗一口！”老祖母也懂得搞心理平衡，他死活不讓我拿蘋果。我也懂得點心理戰，開導他：“你常拿拐棍打人家萬全、長順，你看，今天他們給你磕頭磕得‘咯篤咯篤’響，連我都聽得見?！?這話很靈驗，老祖母有點兒感動了。我趁熱打鐵，又說：“要不是他們磕頭，您能……”老祖母怕我說出不吉利的話來，連忙挑出三四個蘋果塞給我：“拿去、拿去，每人啃兩口！” 我果斷出手，連偷帶搶又拿了兩三個，撩起長袍，放進蘋果，拱著身，一溜煙地跑到小伙伴們中間，努努嘴示意他們跟我走。大家“呼啦”一下，跟著我跑到村頭松樹林里。 這兒是我們的活動基地，有小樹樁作凳子。大家坐成一排，每人一只蘋果，我的那份，給了長順。因為他是孝子，多給他一只，讓他帶給他媽媽。 我以為大家會拿起蘋果，啃個精光。沒料想，他們每個人都是拿著聞聞，在袖子上擦擦，又合在手掌心里。原來，他們都是孝子賢孫。按如今的健康標準，每人每天得吃兩個蘋果。想起當年的情景，我有點兒心酸。 “果”字，不用翻書也看得出，這是個象形字，上面的“田”字本是幾個圓圈兒，下面是個“木”字，表示樹上長的果實。本義指植物所結的子實。如：果樹、青果、松果、開花結果。 由這本義引申指事情的結局，如：結果、后果、效果、前因后果。又假借指堅決、決斷。如：果斷、果敢、果決。又假借指確實、真的，如：果然、果真、未果、果不其然。 再細想童年這趣事，雖有點兒心酸，但也蠻有趣。就像蘋果的味兒，甜甜的，只是有那么一丁點兒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