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于:2014-08-11 下午 /閱讀:2129 /評論:5
(編者按:今日起分五篇轉貼錢樹棠先生紀念錢穆先生的文章。錢樹棠先生號誦甘) 抗日戰爭時期,武漢大學內遷四川樂山。1941年春天,錢賓四先生自成都來校講學。對于先生,我們是久已仰慕的了。原因在于他只是小學教師出身;卻能去教大學,而且還寫出了一部《先秦諸子系年》,列入《大學叢書》之中,這在當時是件異事。他的其他情況,我們就一無所知了。 那時,武大校本部設在文廟里。大成殿做了圖書館,兩廡間略加修葺,便算教室了。初次見到先生,就在這樣一座大教室里。先生那時已是四十多歲的人了,身體在中等人中略顯矮小些。長方的面龐,紫紅的臉色,略有點禿頂,被額上的黑發掩蓋著,并不顯露。先生穿著布袍,戴著眼鏡,只覺他在微笑時,鏡片上不時閃出光亮。 先生講的主要是“秦漢史”。對這段史實,我們已知大體。先生也并不多談,只從其內在意義上發揮。不用聽幾分鐘,我們就對先生的特識和穎解,感到驚佩。他有時將史事跟現實對比,使僵板的史實具有了活氣。他的講述,有時幽默幾句,有時感情激昂,總覺得有股人格精神灌輸其中,極富感染力。所以聽講的人很多,并不限于史學系學生,一個大教室總是擠得滿滿的。 先生在武大停留了一兩個月,我們常在晚上到先生寓所問學。先生都熱情接待,自由交談。除了談論一些學術問題外,給我印象最深,至今仍記得起的,有這幾點: 一是問起先生治學經過。先生說,用現在的話說,我先是研究哲學的,以后轉到文學,最后才轉到史學上來。我們當時對這話是不大領會的。我們也知道中國舊學是要求義理、考據、文章三者合一的。但我們卻按照我們的觀念來理解;文學院里文史哲各分科系,因此對先生所謂“轉”,也只認為是治學興趣轉移,跟我們的轉系差不多。 二是談起讀書方法。先生說,書要通讀,要有整體理解。章實齋最反對蘇東坡所謂“八面棱”的讀書法。蘇是先抱著一個問題去看書,然后另換一個問題,再看一遍,如此看下去的。這話在當時我們也不盡理解。我們只知道,治歷史就是抓材料,翻翻書,把材料湊在一起,證成自己的看法就行了。 三是先生還叮囑我們:報紙務必每天看,要注意國家和社會大事。要注意鍛煉身體。先生說,我曾看錢竹汀年譜,他四十多歲時,小便已經失禁。當時奇怪:何以他還能有所成就?再看下去,才知道他后來身體好了起來,一直活到七八十歲。因此悟到,一個人的學問要進入高深之境,沒有好身體是不行的。關于這兩點,先生不說,我們也知道。但心里卻有點奇怪,;以他這么一個埋首古書的歷史學家,竟會這么關心時政。當時并不知道,先生治學是寓有經世致用的精神的。由此可見,先生跟當時一般青年大學生在學術思想方面的代溝,是很深的,我們也一時難以找到他學問的精神氣脈之所在。 先生在樂山講學完畢,就回成都去了。我們到車站送行,先生已坐在車上了。那是一輛大卡車,后面沒有遮篷,先生靠坐在貨袋上,向我們點頭道別。先生要在車上顛簸一整天,才能到達成都。當時內地交通之落后,戰時生活之艱苦,是現在的人想象不到的。
大弟子的回憶,特別值得一讀。
當一位當年的學子全身心地投入對先師的憶述中時,這時的文字,在某種意義上烙有“夫子自白”的印記。 錢穆先生是1990年8月30日去世的,當時錢樹棠(誦甘)先生為擬出一幅挽聯,改而又改(見《離騷四繹》的彩色插頁《悼錢穆挽聯手跡》);這篇紀念文字,五個部分,七千余言。 竊以為,無論是為了解兩位錢先生中的哪一位,無論是為了梳理歷史還是晀望未來,此文都不可不讀,不可不細讀。
名人憶名人。
樓上所言極是。
率先評論兩部楚辭論著的叔言先生,有個極好的觀點:人們無須因錢樹棠先生是錢穆的弟子而高看樹棠先生,錢樹棠先生是用自己的道德文章在證明自己。 長篇回憶錄《紀念錢師賓四先生》,不但讓我們進一步走近錢穆,也讓我們進一步感受錢樹棠先生自身的能量。 希望有更多的讀者細細閱讀《紀念錢師賓四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