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于:2014-08-28 下午 /閱讀:499 /評論:2
蘇南人愛享受,也會享受。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這是何等的優雅、何等的愜意! 我父親雖是蘇北人,但常年生活在蘇州無錫,也養成了愛泡澡堂子的習慣。小時候常帶我去洗澡,以至養成了我如今每天早晚兩次洗澡的習慣。明知這樣很不好,但要改也很難。 自從我有了八塊錢存款后,有時也跟黃安一起,到新開張的無錫浴室洗澡,這是最昂貴的享受,一般澡堂的浴姿是幾分到一角,而這里是兩角。兩個人互相擦背,一起在浴池中享受水包皮的舒適,然后躺在長長的沙發上,喝點兒茶,嘗嘗皮包水的味道。 這天,黃安不知道從哪兒弄到一塊香皂。在那時,香皂可是稀罕之物。拿在手里聞聞,香氣撲鼻,真舍不得用來洗澡。 我倆到了無錫浴室,脫衣下池,泡在水里有說不出的舒坦。我們很愛惜那塊香皂,在頭上輕輕地擦兩下,將頭上的皂沫再擼下來擦身,唯恐浪費一點點金貴的香皂。 浴池里熱氣騰騰。這時,一位滿頭濃密頭發的青年坐到我們身邊,熱情地問:“阿弟,要到上海去白相(玩耍)嗎?”一聽口音,知道是上海人。沒等我們回答,他自我介紹:“阿拉有汽車,可帶儂到上海白相兩天!”平時我們能說會道,今天碰到這種人,卻笨嘴拙舌,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只是搖搖頭,表示謝絕。這年輕人彎下腰商量:“阿拉開車出來,沒帶肥皂。借儂肥皂用用,好吧?”這又是個難題。我們不好意思拒絕,只好點頭同意。這小子老實不客氣地抓起香皂,在頭上使勁擦起來。沖洗干凈又擦一遍,再擦全身,看得我們心疼死了。 這家伙沖洗完畢,并沒把香皂還給我們,而是大喊一聲:“阿六,有香皂!”這一喊,一下子竄上來四五個同伙。他們不由分說,你搶我奪,洗頭擦身,亂作一團。在濃濃的水霧中,也看不清這些人的面孔。他們像訓練有素的士兵,很快沖洗干凈,迅速撤離陣地,消失在水霧中。剩下一位中年男子,將剩下的一小段肥皂頭,放在我們的肥皂盒里,不無歉意地:“阿弟,謝謝儂!下次來上海到我們單位坐坐,就在南京路……” 當時我們兩個就像傻瓜一樣,呆呆地目送著他們消失了,又呆呆地互相瞪著眼。好一會兒,黃安才說了一句:“這幫人真壞!” 直到這時,我才想起來:你不講門牌號碼,長長的南京路,我們到哪兒找你?就是找南京路上的好八連也不容易啊。 看著剩下的肥皂頭,我猛地醒悟過來,這幾個人都是滑頭。 “滑頭”一詞,帶有方言色彩。指油滑不老實的人。 古代的“滑”字是個左右結構的形聲字兼會意字。左邊的三點水為形符,表示跟水有關。右邊的“骨”字是聲符,讀ɡǔ。兩形合一,指因為有了水就不澀滯,很順當,就顯得光溜、潤滑。而“骨”字表示骨頭長在肉上的,因為外骨有層膜,很潤滑,所以“骨”字有“滑利”的意思。正因為如此,古人才用“骨”字作為“滑”字的聲符兼會意。 “滑”字的本義就是指滑溜、光滑。引申指不誠實、狡詐,這就是刁滑、油腔滑調、油頭滑腦、油嘴滑舌,這些都是令人討厭的貶義詞。 多年前,不少人討厭上海人。我在一些文章中曾諷刺過某些上海人,為此,臺灣一位書商約請我為他編一套名為《上海小男人》的書。我思之再三,沒有答應。盡管我碰到過幾個上海小滑頭,但我還是有不少上海好朋友,他們都是正派人。我不想為幾個小滑頭,得罪千萬上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