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完奶奶的喪事，二叔回北京去了。 有一天我放學回家，驚訝地發現客廳里幾乎空了——鋼琴和爺爺的《四庫全書》都不見了！那《四庫全書》是線裝書，每一部書用一個木盒裝著，盒蓋上用篆體字刻著書名和卷數，一層層摞起來形成一面書墻。問龔媽，說是二姑搬走了。我又驚訝地發現龔媽在收拾她的東西，說是明天就回老家去了。我失魂落魄地走到奶奶房間，發現奶奶放在桌上的“百寶箱”也不見了。我媽說，二姑告訴她：所有拿走的東西全是她的嫁妝，以前暫存在奶奶這兒的。 要說鋼琴是很久以前爺爺奶奶買給二姑學琴的，我還可以信；要說《四庫全書》也是她的，那根本就不可能。這面書墻變到她家去以后，我從未見到她看過一本，倒是表弟們拿出來到處亂扔，現在估計也是殘缺不全了。我媽是書香門第出身，很清高的淑女，不屑于也不善于去和二姑爭遺產。 沒有了爸爸的薪金，沒有了奶奶支持，四口人靠媽媽獨自支撐，我們家就此陷入了入不敷出的窘境。 金谷村三層樓的房子住不起了，媽媽決定搬家。在退掉金谷村房子前，我們還在那棟空空蕩蕩的房子里過了一個春節。大年卅晚我媽拿回來的“年貨”僅僅是一條云片糕。年夜飯吃什么我倒不記得了。第二天——大年初一我永遠不會忘記：母親的一群學生來拜年，看見桌上擺的“年食”竟只有一條云片糕，再看看空蕩蕩的客廳，他們不約而同地掏起了口袋，把那些“老大昌”“哈爾濱”的高級糖果都堆到云片糕盤子里…… 那是我第一次體會到感動和羞愧交集的滋味，同時也下決心要為家里減輕些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