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串聯了幾個月，游歷了名川大山，年底，我由重慶乘船東下，回到南京。 臨近春節時，因奪權斗爭，江蘇兩派發生武斗，就連向來河水不犯井水的南京師范學院和華東水利學院也打了一仗，互有人員受傷。 一天凌晨，我正在睡夢中，只聽走廊里一陣叮叮當當響。一位好戰的鄰班學兄，拖著一根長長的鐵棍，來回奔跑，大聲吼叫：“快起床，準備打仗！誰不去，休怪我不客氣……” 這殺氣騰騰的吼聲，令人膽戰心驚。我覺得，校園已成戰場，不能久留，趕緊回家吧。天一亮，我便收拾一番，溜出校門，向下關車站奔去。 那時，乘火車沒有時間概念。能擠上車，便是萬幸。至于什么時候開車，那只能聽天由命。 我乘的是列棚車。所謂棚車，就是將裝運貨物的車廂打掃干凈，鋪上幾個草墊子供人坐，放上一個木桶供人方便。車門開一條縫兒通風透氣。門邊有個竹梯擋著，以保證安全。要跨進車廂，得有人拉一把才行。個子矮的還得要人在下面托一把。 我從上午進車廂，坐到下午，仍不見動靜，直覺得頭昏眼花，好不容易列車啟動，開開停停，直到凌晨兩點，才到常州。 在常州火車站，也不知道要等多久。乘客們紛紛跳下車，在鐵軌上坐坐，抽抽煙，聊聊天。有人來回走動，活絡活絡酸脹疼痛的雙腿。 我迷迷糊糊，暈頭暈腦，不知東南西北，也不知何時何地。我隨著眾人跳下棚車，還沒走幾步，只見眾人又紛紛上車。我朝站臺望去，只見一位女服務員朝我雙腳直跳，不知喊些什么。再一看，她朝身后指指。我朝遠處一看，只見一道白光奔馳而來。我知道，一列火車開來了，我趕緊上車。但此時仍有不少人沒來得及上車，正一個接一個地被上面的人拉上去。最后剩下我和一位中等個兒的胖子。他跨不上去，上面的人拎不動他。我出于本能，用肩膀頂著他一只腳，上面的人使勁一拉，他終于進入了車廂。這個人隨即轉過身，一手抓住車門上的把手，一手將我的一只手緊緊地抓住。他使勁將我拎起來，我只覺得，那列奔馳而過的列車，掀起一股狂風，將我刮得轉了半圈。這胖子的臂力過人，他一使勁，竟將我拖了進去。 列車呼嘯而過，棚車里又恢復了平靜。我一屁股坐在草墊上，揉了揉很疼很痛的手背和臂膀。周圍黑咕隆咚，誰也看不清誰的面孔。我剛剛經歷了一場生死搏斗，我的小命，是那位中年胖子抓回來的，可我不知他坐在哪里。 車廂里沒人說話，只有幾點紅光，閃閃發亮，那是有人在抽煙。車到無錫，天地間仍是漆黑一片。待我下車仔細看看，沒有那中年男子。那輛棚車，已消失在茫茫黑夜里。 我感謝那中年胖子在關鍵時刻給予我的一臂之力。我本該向他鞠躬致謝，但他若無其事，沒再露面。 在成語中，“一臂之力”的“臂”字是個形聲字。由下面的月肉旁和上面的“辟”字組合而成，指人的胳膊。人的胳膊很有力量，但胳膊拗ào 不過大腿，說明這力量也有限。 在生活里，我們常常需要一臂之力，別看力量不大，有時也能救人一命。對此，我深有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