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敬璉先生撰寫的《中國經濟改革進程》一書，由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2018年9月出版，郭銀星任策劃人和責任編輯。郭銀星同志是老朋友，她送我的書，可說都是配我胃口的我十分喜歡讀的書。今天下午拿到她贈我的這本書，隨手翻開閱讀，讀罷開卷的“自序”，就欲罷不能，又來了六十年前那種勁頭。六十年前，二十出頭的人，我買到一本《紅巖》，下午開始閱讀，愛不釋手，讀到子夜，怎么也放不下入睡，來了個通宵達旦，一口氣把它讀完?，F在讀吳先生的書，雖然是一目數行地粗讀，但因為書中講述的是中國經濟改革進程，大多是我們經歷的事情，經吳先生在書中把它系統地放開講來，毫不拿捏，所以比較好讀也好理解。 吳敬璉先生供職于國務院發展中心，是體制內的著名經濟學家，他有個雅號叫做“吳市場”。我曾聽到過議論，說中國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經濟學家，意思是說在中國搞經濟研究，受到制度性的種種限制，不可能開展真正意義上的科學研究，因而出不來經濟學家。這種看法顯然是不全面不準確的，他們低估了中國的研究人員。我接觸吳敬璉先生二三十年，讀過他論及市場的不少文章，他力主經濟體制改革的總目標是市場經濟，可說咬定青山不放松。對市場經濟，我們長期陷于教條主義的理解，被活人和死人左右，但凡認為資本主義行之有效的方法，就把它等同于資本主義。彼時《解放日報》發表論市場經濟的文章，時任總理還去查人家的政治背景?？梢妷毫χ?。而市場經濟，作為一種有效的經濟方法，其實是一種文明成果，資本主義好用，社會主義當然也好用。這普通道理，最后還是由小平同志拍板算數。吳先生書中的論述，對事不對人，以事及人，實話實說，入情入理，不像有些理論文章，講了一堆大道理，可仍不著問題邊際。所以讀吳先生的書，簡直是種享受。讀之掩卷想來，理出幾點心得如下： 一、 講事不避嫌。 事情都是人在做的，講述經濟改革進程，自然涉及到人，為了講清問題，應該沒有什么不好講，不用回避。這也是吳先生的書所以吸引我的一個原因。粉碎四人幫后，面臨中國向何處去，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各抒己見。一度占統治地位的是“兩個凡是”。沖破“兩個凡是”乃人心所向。時任領導人在這個問題上的局限，同其思想體系有關，毋庸諱言。對市場經濟的認識更有一個艱難的過程。人非神仙，只要擺正位子，就像胡耀邦說的，“當了總書記的胡耀邦還是原來的胡耀邦”，有這種自知自明，為弄清是非，盡可讓人討論。吳先生書中講事，就很直白，是什么就說什么，是誰就說誰。這種不做假的文風，在現今的文壇，可謂彌足珍貴。 二、實實在在走過的路。 書中講述文革結束和后毛澤車東時代的開始，市場社會主義初試，增量改革引領民營經濟發展，20世紀80年代對全面改革的探索，20世紀90年代經濟改革的整體推進，都是我們親身經歷，參與其中的，讀來倍感親切。百里行而半九十，何況這條艱難的路，遠不到“九十”，必須繼續往前走，邊走邊探索，歇腳就意味著危險。 三、道路的曲折是必然的。 吳先生在書的開頭，看起來是親身經歷的體會，說：從舊體制到新體制轉變的道路，不會像北京的長安街那樣筆直，它往往注定了要經歷種種曲折，有時甚至出現向舊體制的短暫倒退。他引用馬克思說的：“由于古老的陳舊的生產方式以及伴隨著它們的社會關系和政治關系還在茍延殘喘，不僅活人使我們受苦，而且死人也使我們受苦。死人抓住活人?！?吳先生說的，我們這些工作在基層的人，體會同樣十分真切。 可以說現在依然存在這種情況。讀吳先生的書，就是要保持這份清醒。舉眼前的例子說，中央召開民營企業家座談會，重申發展民營經濟是不變的經濟制度，是長期的發展方針。提出要支持其發展，幫助解決當前發展中遇到的問題，所謂排憂解難。登高這一呼，各地就爭前空后跟上來了，紛紛出臺十多條支持幫扶措施。這些措施固然是民營企業的發展需要，但就我的切身體會說，民營企業遇到的市場環境問題，也就是所說的命令經濟、統治經濟、權貴經濟、潛規則等所設壟斷門坎，嚴重地阻礙市場的自由公正，機會公平，并沒有提到桌面上來解決。在這種市場經濟不完備的環境下，民營企業尤其是中小企業進不了市場，即使具備再好的性價比優勢也白搭。 四、今后的路怎么走。 既然認定市場經濟是我們要堅定不移走下去的路，最好的辦法是堅持以問題為導向的市場化改革繼續向前推進。吳先生書里的11、12章涉及到了，但讀了給我的感覺是眼下也只能講到這個程度。 我們長期接受的敖育是政治經濟學，經濟與政治聯系在一起，而且以政治當頭。這與我們的政治制度有關。這就有個問題明顯地擺在面前，就是經濟體制的全面改革的落地生根，必然要求與政治體制改革相匹配，同步推進，保證市場經濟的自由、平等、公正、法制化。我想也可說用經濟體制改革，回頭促進政治體制改革。我想，我們的經濟學家在這方面是有話講的，因為研究經濟，處處觸及政治，經濟與政治密不可分。 因此我們期望讀到吳先生的下一本書。 我覺得，在系統學習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熱潮中，有必要重新教育干部，請吳先生這類有真知灼見的專家學者進黨校去講課，系統培訓干部。這才是紅色教育的當務之急。 一夜之間的隨讀隨想，淺薄與錯誤在意料之中，敬請朋友們不吝賜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