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時間的推移，我漸漸習慣了這里的生活。每天，我不是和小伙伴們到溪溝去搬螃蟹，就是到樹林里去掏鳥窩，或是到田里面去揪蟮魚，有時還到堰塘去鉤魚、炸魚、打魚，天冷了就經常在窯子上烤紅苕，天熱了就時常下河去游泳，興致旺是還和小伙伴們滾鐵環，拍煙盒，搶蛇抱蛋，逮官兵作強盜，打金烏龜銀烏龜，有時還作一些愚昧無知的游戲…… 有一天，黑娃、駱三、莽子我們又到河邊去游泳，大家“狗刨沙”正興時（由于我們游泳沒有人教，都是自己亂劃學會的，最后都形成了狗刨沙動作），突然，黑娃指著太陽落坡的地方問：“你們說，這地球是方的還是圓的？” “是方的?！瘪樔谝粋€回答。 記得有一次我仿佛聽大人們在擺龍門陣的時候說地球是圓的，不是方的，于是我就反對說：“地球是圓的?！?“是圓的，我怎么看不到?！瘪樔环獾胤瘩g到。 “地球好大好大，一圈要走幾十年，你怎么看得到?！?“你說地球是圓的，那站在地球另一邊的人，頭朝下，為什么沒有掉下去?！?“這…”我無言以對。 “我也認為地球是方的?！币恢辈婚_腔的莽子也附和他了。 “地球就象一床草席，只是沒有草席這么平，比草席大幾萬倍，人在上面才站得穩當，才不會歪，如果地球是圓的，人就是歪的，房子也是斜的，但我們看到的，人可以站直，房子也墩得穩，說明地球是方的?！?對于地球是圓的還是方的，其實我也不清楚，駱三他們說的話我也認為有道理，但我明明聽到大人們說地球是圓的啊，莫非是我當時聽錯了，或是大人們在說假話，故意亂說。如果我承認了他們我就輸了，但我不能承認，反正也查無對證，于是我還是硬著頭皮說： “信不信由你們，反正地球是圓的?！?“你敢不敢漂（打賭）?！瘪樔么邕M尺地伸出手撐心向我緊逼。 我沒想到駱三會來這一手，但我也是一個爭硬氣的人。 “漂就漂，我還怕你?！蔽乙蚕蛩斐隽耸謸涡?。 漂什么，大家又議論了起來，由于駱三自恃是贏定了，對我提出的輸家裝狗叫，跑三圈，背贏家回家等標的物一概不認可，漂輕了，不干。正在這時站在一旁趁火打劫的黑娃說：“干脆，誰輸誰日狗××?！?“要得?！蔽液婉樔l也不讓步，相互拍打了一下手心就算簽訂了正式合同。 事關重大，我們泳也不游了就急忙回去問大人，結果問了幾個大人都說地球是圓的，我贏了！我高興得跳了起來，駱三卻象泄氣的皮球，癟了。他不干了，想耍賴，我和黑娃他們堅持不依，駱三無法，就哀求我們只杵三下就行了，我們想也行。還是黑娃膽子大，抱了一只母狗來，我們就一起悄悄到男廁所去，我提著狗的尾巴，把狗屁股翹起來，就叫駱三：“快點，上?！?駱三猶豫不決，莽子見狀立即將駱三的橡筋褲子往下一拉，露出小雞雞，駱三只好在狗的屁股上杵了三下，狗驚慌地掙脫黑娃的手，撲的一聲竄了出去，邊逃還邊汪汪汪地大叫，我們先是嚇得一愣，回過神來就放聲大笑。 哈！哈！哈！ 但好景不長，后來我父親被當成“?；逝伞贝虻购?，我們愜意的日子也隨之被攪亂了。 這事還得從頭說起，文革初期，在上級的指導下，總廠就成立了毛澤東思想工人糾察隊，簡稱“工糾”，我父親是分廠主任，又沒有文化，只知道找錢吃飯，對成立工糾組織認識不深，就沒有進行廣泛動員宣傳，分廠沒有一個人加入該組織，結果被總廠的領導狠狠地批評了一頓，說父親對毛主席發動的文化大革命不積極，是態度問題，其他人可以不加入，但我父親是黨員，是車間主任，必須加入，說是組織決定。從此我父親就這樣被不明不白地當上了工人糾察隊員。 當時成立工人糾察隊主要是針對地富反壞右的，被造反派稱為“?；逝伞?，而后成立的造反軍是把黨員走資派列為運動對象，兩派之間的矛盾很大，終于在１９６６年12月4日引發了造反派與“保守派”在市體育場內外的數萬人大規模流血沖突。之后由于造反軍得到毛主席和中央文革的支持，工糾這個組織最終被解散，其成員也被打倒。我父親從未參加工糾的任何活動也受到了牽連。記得有一天，總廠要在晚上召開批斗?；逝纱髸?，父親也要在會上挨批斗，那天晚上父親吃飯時一言不發，心情很沉悶，臨走時母親非要叫他把那件燒窯時才穿的爛棉大衣穿上，父親不肯： “又臟又壞，棉花都在外面，象要飯的一樣，我不穿?！?“你都40歲了，天這么冷，你是要面子，還是要生病?！蹦赣H心痛地反駁到。 “我穿了棉衣的，夠厚了，不冷?！备赣H邊說邊把自己穿的棉衣翻給母親看。 “他們要是打你怎么辦，穿厚點才承得起?！蹦赣H說著就傷心地哭了出來。 看著父親的無奈，望著母親的傷心落淚，我仿佛一下子就懂事了很多，我父親這么好，為什么是“鐵桿?；逝伞?，為什么是“麻子兵”。不！他不是壞人，我不相信。 父親被批斗的第二天，他拿著鋤頭，叫上我們三子妹到后山上把我們栽種的蘿卜、白菜全部挖了，回來后叫媽把開水燒起，他把四只小雞也宰殺了?？粗赣H一臉怒氣，我也不敢多問，還是大妹好奇地問了一句：“雞好小哦，就把它們殺了?！?“不要多問，你們只管吃就行了?！备赣H嚴肅地對我們說。 后來我才聽人說，原來在開批斗會那天，有人在會上揭發父親，說父親經常養雞、養鴨，是小農經濟思想，有的還說父親經常在房前屋后栽種蔬菜，“私”字嚴重，當時就宣布了撤消父親車間主任的職務，以觀后效。父親回來后越想越氣，一氣之下就把雞殺了，菜挖了。 在“寧要社會主義的苗，不要資本主義的草”的政策高壓下，什么都當成資本主義給割了，母親的家屬工做不成了，父親的加班也只能是盡義務勞動，沒有加班費了，超產獎也沒有了，全家五口就只有父親一人干巴巴的50幾元工資渡日了，而且父親每月還要挪幾文錢出來接濟婆婆爺爺，我們的生活從此也越來越困難。我常?？匆姼改搁L吁短嘆，為生計發愁。我想，我是家中的老大，長大了，又是一個男子漢，應該給父母親分一些憂了，也應該力所能及地給父母做點事了。 當時，磚瓦廠喂了幾頭踩泥巴的水牛，要吃草，以前都是農村小孩割來賣的。青草4角錢100斤；為給牛儲備冬天的糧草，磚瓦廠在夏天還要收購干草以備冬天用，干草是每100斤1塊8，300斤青草曬后可有100斤干草。我想農村娃兒都給干，而且磚瓦廠的黑娃他們不是經常也在割草買嗎？我為什么不能干，于是我也要求父親給我買把鐮刀我去割草。記得我第一次和小伙伴們去割草時，那是在1967年5月的一天，我在黑娃和農村娃兒么雞的帶領下到后山去割草，他們手把手地教我怎么割，我學得也比較認真，也許是我第一次參加這樣勞動強度大的活，直累得我腰酸背痛，手上還打起了幾個血皰，左手還被鐮刀劃了一條長長的口子，痛得我直叫喚。半天下來，他們都是打尖打尖的一大背兜，而我卻是泡松泡松的一小背兜。賣給牛場一稱，他們都是80斤左右，我卻只有30斤重，只買了1角2分錢，雖然錢很少，我也很累，但這畢竟是我的第一次勞動所得啊，我內心還是很高興的。從此，我有空就和一些農村小娃背個背兜，到山上、田間、地頭去割草。每次賣草的錢我都會小心翼翼地交給母親，并得到母親的夸獎，每當這時我就象吃了蜂蜜一樣甜。但讓我不服氣的是，每次我和小伙伴一起去割草，無論我怎么努力，怎么拼命干，我的手腳就是沒有他們靈活，割得沒有他們多，自然賣的錢也比不過他們，我經常在想，要是有一次我能超過他們該有多好啊。為爭這個名譽，我還干了一次蠢事。記得當時正是7月天，我和伙伴們又出去割牛草，當時太陽炙烤得皮膚像要發炸，我口渴得嗓子都要冒煙了，就在樹林里躲一下陰，他們卻不怕曬，還在拼命割，結果回來的時候，他們背兜里面的青草比我多很多，我怕少得太多丟面子，就順手拾了一個足有10斤重的大鵝卵石藏在背兜里的青草叢中，回去一稱我的草有60斤重，與他們差距不大，等我小心翼翼地將草從背兜倒入牛場的草堆時，意外的事情發生了，咚！咚！咚！大鵝卵石從草堆里滾了出來，正好滾到了收草人劉老頭的腳下，丑事當場敗露，后來我就被父母狠狠地說了一頓。 另外，我們以前吃飯基本上到伙食團打，為節約開支，我們就自己煮飯吃了。燒飯用的是我們從窯子上撿來的碳花。我們把燒窯的煤渣從爐坑里掏出來，把里面還未完全燃燒的碳花撿起來，以前這些碳花都是附近的農民來撿，現在我們也加入了撿碳花的行業，由于撿的人較多，每次碳渣倒出來時我們就會一窩蜂上去搶，大家全然不顧熱浪襲人、粉層飛揚，誰眼明手快，誰就撿得多，有的人還練就了象《劉三姐》電影里面雙手摘棉花的動作，雙手同時撿，又快又準。為撿碳花我們常常全身是被弄得又黑又臟，就象礦山的煤黑子一樣只看見一雙明亮的眼睛在轉。我雖然撿碳花手比較笨拙，但久而久之，我還是能夠用雙手撿碳花了。 這樣的生活雖然很清貧和艱苦，但我還是過得很愉快，有空照常和小伙伴們窮著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