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頭圖： 圣-桑（1880年左右）（左上圖）； 圣-桑在創作（右上圖）； 圣-桑在告別音樂會上（1913年）（左下圖）； 圣-桑的墓地（右下圖）。 十九世紀中期，由于德奧音樂在歐洲樂壇上仍然占著主導地位，法國也是如此，年輕作曲家們的作品很少有機會登上法國的音樂舞臺，當時法國許多音樂家擔心另一個來自德國的威脅就是所謂“法國瓦格納主義”（French Wagnerism）正在抬頭。瓦格納的作品是十九世紀六十年代初進入法國的，1861年3月理查德·瓦格納（Richard Wagner, 1813-1883）親自導演的歌劇《湯豪瑟》（Tannh?user）在巴黎歌劇院（Paris Opéra）上演失敗了，1869年他的歌劇《黎恩濟》（Rienzi）在巴黎抒情劇院（Théatre-Lyrique）演出，情況要稍微好些，但這兩部比較“傳統的”歌劇與后來瓦格納的如《特里斯坦和伊索爾德》（Tristan und Isolde）那樣的樂劇還是有所不同的，即便如此，瓦格納對傳統歌劇改革的思想和理念已經在法國樂壇播下了“法國瓦格納主義”的種子。到了1870年代初，對瓦格納歌劇的興趣逐漸高漲，這種趨勢如果發展下去，顯然將把法國作曲家創作的新的歌劇作品全部扼殺掉。除此之外，1869年，柏遼茲（Hector Berlioz, 1803-1869）的去世意味著法國樂壇上已經沒有了像他那樣的作曲大師“壓陣”了。 所以，1870年，從來就直言不諱自己在音樂創作上的“保守主義”的圣-桑與當時擔任巴黎音樂學院聲樂教授的羅曼·布幸（Romain Bussine, 1830-1899）開始商議組建一個能推廣新法國音樂的協會，同時圣-桑還經常在《音樂周刊》（Gazette Musicale）等報刊上寫文章，與包括當時還很年輕的文森·丹第（Vincent d’Indy, 1851-1931）在內的一些法國作曲家進行論戰。然而就在這一年，普法戰爭（Franco-Prussian War）爆發了。1870年7月14日，普魯士首相奧托·馮·俾斯麥（Otto von Bismarck, 1815-1898）就西班牙王位繼承問題發表了挑釁性的“埃姆斯密電”（The?Ems Telegram），觸怒了法國政府。7月19日，法國對普魯士宣戰，戰爭開始后，法軍接連敗北。在9月1日到2日的色當戰役（Battle of Sedan）中法國皇帝拿破侖三世被俘，近十萬名法軍在色當投降。9月4日，巴黎爆發革命，法國大資產階級建立的法蘭西第三共和國（La Troisième République）宣告成立，法蘭西第二帝國滅亡，從此結束了法國帝制。但普軍仍長驅直入。1871年1月18日，普魯士國王威廉一世（Wilhelm I, 1797-1888）在法國凡爾賽宮加冕為皇帝，建立了德意志帝國。以阿道夫·梯也爾（Adolphe Thiers, 1797-1877）為首的法國政府請求停戰。2月26日，雙方在法國凡爾賽簽訂初步和約。3月18日巴黎爆發了反政府的起義，成立了“巴黎公社”（La Commune de Paris），梯也爾政府逃往凡爾賽宮。經過一場腥風血雨的內戰后，5月23日“巴黎公社”失敗，期間，法德兩國政府于5月10日在法蘭克福簽署了正式和約。這次戰爭使普魯士王國完成了德國的統一，取代了法國在歐洲大陸的霸主地位。 普法戰爭爆發后，圣-桑應征加入了國民警衛軍（National Guard），在軍隊服役。隨后在“巴黎公社”期間，他在巴黎任職的馬德萊娜教堂（église de la Madeleine）的主持人阿貝·德圭里神父（Abbé Deguerry, 1797-1871）遇害，他也處于險境，1871年5月他倉促逃離巴黎流亡到了英國，在英國著名音樂學家、《格羅夫音樂和音樂家大詞典》（Grove's Dictionary of Music and Musicians）最早的主編喬治·格羅夫（George Grove, 1820-1900）和英國其他一些“粉絲”的幫助下，他在英國舉辦了一系列獨奏音樂會，以解決他在流亡時的經濟問題，期間他在溫莎堡（Windsor）為英國女王維多利亞（Queen Victoria, 1819-1901）表演了兩次，這位女王在日記中寫道：“管風琴演奏得很漂亮，他還在鋼琴上演奏了一些他的作品，這些作品和他的演奏都很漂亮”。他也不忘利用這次在英國的機會，到白金漢宮圖書館（The Library of Buckingham Palace）研讀喬治·弗里德里?！ず嗟聽枺℅eorge Friedrich Handel, 1865-1759）作品的樂譜。 普法戰爭以及隨后的法國內戰盡管時間都不長，但還是給圣-桑心中留了下了一道磨不掉的傷痕。很快，法國政局趨于穩定，幾個月后，圣-桑又回到了巴黎，他發現，普法戰爭后，法國人的反德情緒大為高漲，公眾對法國音樂的支持度也隨之大大提升。換句話說，普法戰爭讓法國遭受了巨大的損失，然而卻改變了法國音樂的命運，就在普法戰爭剛結束不久的1871年2月25日，由圣-桑擔任主席、羅曼·布幸擔任副主席的“民族音樂協會”（Société Nationale de Musique）就宣告成立了，這個協會是以復興“高盧藝術”（Ars Gallica）為宗旨的【注：高盧，拉丁語：Gallia，是指現今西歐的法國、比利時、意大利北部、荷蘭南部、瑞士西部和德國萊茵河西岸一帶】。參與該協會創建的還有與圣-桑同時代的一批法國著名的作曲家包括亨利·杜帕克（Henri Duparc, 1844-1938）、加布里埃爾·福雷（Gabriel Fauré, 1845-1924）、塞撒·弗蘭克（César Franck, 1822-1890）、儒勒·馬斯奈（Jules Massenet, 1842-1912）和愛德華·拉羅（Edouard Lalo, 1823-1896），圣-桑此時已成為法國樂壇上重塑法國音樂形象的重要人物了。協會成立后，全力推出法國作曲家的作品，特別是年輕作曲家的新作品，當然也包括圣-桑自己的作品。圣-桑是李斯特首創的“交響詩”（Symphonic Poem）這種音樂形式的熱情推崇者，1872年1月，在“民族音樂協會”主辦的一場音樂會上首演了圣-桑在1869年創作的第二首交響詩《奧姆法爾的紡車, Op31》?（Le Rouet d’omphale），這是他被稱為“神話系列”（The Mythological Series）的四首交響詩中很著名的一首。同年，在經過了十多年斷斷續續的創作，圣-桑終于完成了他的第三部歌劇《黃皮膚的公主, Op.30》（La princesse jaune），這是一部受到當時法國文化藝術界的所謂“日本主義”（Japonisme）影響的作品【注：1858年日本被迫“對外開放”后，日本的建筑、園林、園藝、服裝乃至舞臺表演等涉及視覺藝術的方方面面開始影響西歐，法國和英國尤甚】，用的是法國作家路易·加萊（Louis Gallet, 1835-1898）的劇本。1872年6月12日這部輕松而浪漫的獨幕歌劇在巴黎喜歌劇院（Opéra-Comique, Paris）上演，一共演出了五場。1874年，圣-桑根據法國的一位外科醫生兼詩人亨利·卡薩利斯（Henri Cazalis, 1840-1909）的詩作創作了他最著名的一首交響詩《骷髏之舞, Op.40》（Danse Macabre）又名《死之舞蹈》。原詩描寫了中世紀的一個傳說：在每年的萬圣節（11月1日）午夜，死神現身并演奏小提琴，從墳墓中召喚逝者為它舞蹈，這場骷髏之舞一直持續到破曉，逝者才會再回到它們的墳墓。1872年圣-桑將這首詩譜成了一首藝術歌曲，1874年才將原曲改成為管弦樂作品，題獻給他的好友、女鋼琴家卡洛琳·蒙提尼-蕾莫里（Caroline Montigny-Rémaury）并于1875年1月24日由指揮家愛德華·科?。èouard Colonne, 1838-1910）在巴黎指揮首演。 直到1870年代中期，圣-桑和他的母親一直住在巴黎圣荷諾爾郊區大街（Rue du Faubourg Saint-Honoré）的一套四層樓的大公寓里，過著單身漢的生活。1875年，已經四十歲的圣-桑與他一位學生的妹妹、十九歲的瑪麗-勞爾·特魯弗特（Marie-Laure Truffot, 1856-1950）結婚。丈人菲利普·德里格斯·特魯弗特（Philip Rodrigues Truffot）是一位實業家，也是勒卡托（Le Cateau）的市長。據說這場婚姻一開始就讓他的親友們感到驚訝，用加拿大蒙特利爾大學音樂系教授、圣-桑的傳記作者薩皮娜·泰勒·拉特納（Sabina Teller Ratner）的話說，“圣-桑的母親不贊成他們的婚姻，她認為她的兒子很難與薩皮娜相處”。后來證明這場婚姻確實是不成功的?；楹?，圣-桑夫婦帶著母親搬到了巴黎拉丁區（Latin Quarter）的太子港街（Rue Monsieur-le-Prince）的一所公寓內。他們生了兩個兒子，然而，不幸的事接踵而來，1878年，兩歲的老大安德烈（André）從公寓四層樓上的窗臺上掉下來摔死了；六周后，才六個月大的老二讓-弗蘭索瓦（Jean-Fran?ois）又病死于肺炎。這些“飛來橫禍”摧毀了他們的婚姻，圣-桑一直把接連失去兩個兒子歸咎于妻子疏于照顧，決意不再與妻子共同生活。同年，圣-桑利用和妻子度假的機會偷偷從度假地的酒店溜走，妻子發現圣-桑失蹤后以為是發生了意外，幾天后收到了圣-桑來信才知道，他已決定永遠不再回到她身邊了，最終他們在一起只共同生活了三年，然而他們并無正式離婚?！咀ⅲ簱魇?桑后來曾被指責為同性戀者，他“反駁”說：“我不是同性戀，我是孌童癖！”（Je ne suis pas homosexuel, je suis pédéraste!），不過，現代研究者認為這些傳聞并無實據】。離開妻子后，圣-桑沒有再婚，與母親住在一起。1883年他的得意門生福雷結婚后，圣-桑與他們一家關系十分密切，福雷的妻子瑪麗（Marie Fremiet, 1856-1926）和兩個兒子也把圣-桑當做親人，他成為這個家庭的一位備受愛戴的“名譽伯伯”?，旣愒鴮κドＵf“對我們來說你就是我們家庭中的一個成員”。 對于十九紀的法國作曲家來說，歌劇被認為是最重要的音樂創作形式。圣-桑面臨的競爭對手是比他小七歲、1863年從巴黎音樂學院畢業時就以一首大合唱獲得“羅馬獎”的年輕作曲家儒勒·馬斯奈。到1870年代，馬斯奈就開始贏得了杰出歌劇作曲家的聲譽，而圣-桑此時只有一部并不算太成功的獨幕喜歌劇《黃皮膚的公主》在舞臺上公演過，可以說，在歌劇領域內沒有任何建樹。1877年2月23日，他早在1865年就已根據法國作家儒勒·巴比耶（Jules Barbier, 1825-1901）和米歇爾·卡雷（Michel Carré, 1822-1872）的劇本創作的一部四幕抒情歌劇《銀鐘》（Le timbre d'argent）終于在巴黎“國家抒情劇院”上演了，一共演出了十八場，反映還是不錯的。這部歌劇說的是畫家康拉德（Conrad）癡迷于黃金并被他自己繪制的一幅畫中的芭蕾舞女演員菲阿梅塔（Fiametta）所吸引?？道碌玫搅艘粋€叫斯皮里迪翁博士（Dr Spiridion）給他的銀鐘，當他敲鐘時，他將會得到他渴望的黃金，但必須以某個他思念的人的死亡為代價。歌劇的結尾是康拉德意識到所有的事都只是發生在自己狂熱的頭腦中【注：這部歌劇的故事讓人想起了歌德的《浮士德》】。這部歌劇是題獻給他的朋友和贊助人、當時巴黎郵政總局局長阿爾伯特·里邦（Albert Libon, 1823-1877）的，首演三個月后，里邦就去世了，讓圣-桑先前做夢都沒有想到是，里邦竟然遺贈給他一大筆財產（十萬法郎），這對他真可以說是“天上掉下來一塊大餡餅”，讓他喜出望外。其實，因為圣-桑不是一個虔誠的天主教徒，而且教會對思想的束縛、管理的刻板以及宗教禮儀音樂的程式化也逐漸讓圣-桑產生了不滿、厭倦和不自在。所以，在里邦去世前，也就是1877年初，圣-桑就已經辭去馬德萊娜教堂的職務，成為一位“自由的音樂家”。在得到了里邦的遺贈后，他沒有了經濟上的后顧之憂，可以全身心地投入作曲以及各種音樂活動，并以鋼琴家和指揮家的身份到各國巡演。離開教堂后，他再也沒有在教堂的宗教儀式上演奏過管風琴，在其它場合也很少演奏這種樂器了。1878年為了紀念他的朋友里邦去世一周年，他寫了一首《安魂曲, Op.54》（Messe de Requiem），在他出生后接受洗禮的圣-蘇爾皮斯（Saint-Sulpice）教堂演出，由他曾經在馬德萊娜教堂的助手、年輕的法國管風琴家夏爾-瑪麗·維多爾（Charles-Marie Widor, 1844-1937）演奏管風琴，圣-桑指揮。 1877年，圣-桑創作了三幕四場歌劇《參孫和達麗拉, Op.47》（Samson et Dalila），這是他在歌劇創作上取得實質性成功的標志。這部歌劇的劇本是法國文學家和詩人費迪南德·萊梅爾（Ferdinand Lemaire, 1832-1879）根據《圣經·舊約·士師記》第十三章至第十六章中有關希伯萊（Hebrews）英雄參孫的故事改編而成。講述的是公元前1150年，腓力斯人（Philistines）用美貌絕倫的少女達麗拉對希伯萊英雄參孫施行美人計后，參孫泄露了自己戰無不勝力量所在的秘密，隨之被腓力斯人破解魔法并置于死地的悲劇故事。歌劇創作完成后，由于它直接采用了宗教題材，在法國遇到了一些障礙，沒有能及時在法國獲得上演的機會。后來李斯特看到了該劇的劇本之后，對其備加推崇。在李斯特的大力協助下，在翻譯成德語版后，1877年12月2日，歌劇《參孫和達麗拉》才在德國的魏瑪作了世界首次公演?？尚Φ氖?，直到這部歌劇已在國際上獲得成功多年后，1892年它才正式登上法國巴黎的歌劇舞臺。這部歌劇不僅故事情節起伏跌宕，充滿了戲劇性的沖突，至今一直是國際歌劇舞臺上的保留劇目，同時也是世界上迄今為止很少幾部以女中音為主角的經典劇作。而其中幾首旋律優美情感動人的詠嘆調，如《春到人間》（Printemps qui commence）和《輕輕喚醒我的心》（Mon c?ur s'ouvre à ta voix）等則更是成為當今音樂會舞臺演唱與國際聲樂比賽中，女中音歌唱家們爭相斗妍的經典曲目。 盡管在1870年代末歌劇《參孫和達麗拉》在法國國外一些地方已經取得了良好的反映，然而，直到1880年代初，圣-桑還在繼續尋找“打開”法國歌劇院大門的途徑，因為在法國音樂界有影響力的人士中都有一個很奇怪的但卻是根深蒂固的概念：圣-桑作為一個鋼琴家、管風琴家和交響樂作曲家要創作出一部好的歌劇是不可想象的。所以一直到1881年圣-桑入選為法國國家藝術院（L'Institut de France?）院士后，巴黎的各大歌劇院才開始主動表示樂意演出他的歌劇作品。1883年，巴黎歌劇院（Paris Opéra）委約圣-桑創作歌劇《亨利八世》（Henry VIII）。這部四幕歌劇的劇本是由法國作家萊昂斯·德特羅亞（Léonce Détroyat, 1829-1898）和法國詩人阿爾芒·西爾維斯特（Armand Silvestre, 1837-1901）根據十七世紀西班牙作家佩德羅·卡爾德隆·德·拉·巴爾卡（Pedro Calderón de la Barca, 1600-1681）1659年寫的劇作《英格蘭的分裂》（El cisma en Inglaterra）改編的，講的是英格蘭國王亨利八世（Henry VIII, 1491-1547）的一段歷史故事。1525年，亨利八世與王后阿拉貢的凱瑟琳（Queen?Catherine of Aragon, 1485-1536）的女侍官安妮·博林（Anne Boleyn, 1501-1536）關系曖昧，這位國王試圖與凱瑟琳離婚而娶安妮·博林為妻，但遭到羅馬教廷的拒絕。1533年1月亨利八世與安妮·博林秘密結婚，與此同時進行了激進的宗教改革，同年5月迫使英格蘭教會宣布安妮·博林為合法王后。不久，亨利八世另有新歡，而安妮的傲慢很快在宮廷中變得不受歡迎，在國務大臣奧立佛·克倫威爾（Oliver Cromwell，1599-1658）的鼓動下，亨利八世下令拘禁安妮·博林并最終處死了她。為了了解歷史背景，圣-桑研究了這一時期的英國歷史和英國音樂“以便捕捉十六世紀英國令人信服的那種氛圍”。并將英格蘭、蘇格蘭、愛爾蘭的一些民間音樂元素以及英國文藝復興時期作曲家威廉·拜爾德（William Byrd, 1543-1623）的旋律，融入自己的作品中。1883年3月5日歌劇《亨利八世》在巴黎的加尼爾宮（Palais Garnier）由巴黎歌劇院首演。這部作品非常成功，作曲家在世時常演不衰。1898年在英國倫敦考文特花園劇場演出后，英國《時代》（Era）雜志評論說：“雖然法國的自由主義者通常是‘將英國歷史說得一團糟’，但這部歌劇說的不完全是一段令人厭惡的故事”。1884年，法國政府將1868年授予圣-桑的法國榮譽軍團“騎士勛位”（Chevalier）提升到“軍官勛位”（Officier）。 1880年代中期，“民族音樂協會”中以作曲大師佛朗克的學生文森·丹第為首的一批法國作曲家堅持“教條”的“瓦格納主義”并逐漸控制了這個協會，還試圖放棄協會原來復興“高盧藝術”的理念和承諾，協會最早的創建者圣-桑和羅曼·布幸認為這是不可接受的，面臨著越來越多的挑戰，兩人于1886年辭去協會的職務。盡管長期以來圣-桑一直認為瓦格納音樂中的優點還是應該給予肯定，還試圖消除一些法國公眾對瓦格納音樂所持的懷疑態度乃至成見，然而，現在圣-?？吹搅说聡魳穼δ贻p的法國作曲家產生了“過度的”影響，開始擔心起來，這在很大程度上使他更為審慎地注意“法國的瓦格納主義”的發展，在隨后的幾年里這種反感逐漸發展為對瓦格納本人和瓦格納音樂中所反映的政治及意識形態上的極端民族主義的敵意。 在整個1880年代，圣-桑的音樂作品已經成為英國觀眾的最愛，在英國他被廣泛認為是那個時代活著的最偉大的法國作曲家。1886年，受倫敦愛樂協會（Philharmonic Society?of London）的委約，圣-桑創作了他最受歡迎和最受尊敬的作品之一《C小調第三交響曲, Op.78》也稱《管風琴交響曲》（Organ Symphony）。在創作這部作品時，圣-桑說：“我給了它我所能給的一切，我再也不會取得這部作品中所取得的成就了?！弊髑宜坪跻呀涱A見到這將是他的最后一次嘗試創作交響曲這樣形式的作品了。這部作品好像是在描述他自己經歷的音樂生涯：這里面有供鋼琴大師炫技的段落，有令人心靈震撼的教堂大小管風琴的音響，更有充滿浪漫主義特點的輝煌的管弦樂隊演奏的效果。1886年5月19日《管風琴交響曲》在倫敦圣詹姆斯大廳（St James's Hall）由圣-桑指揮首演，在這場音樂會上，圣-桑還在英國作曲家和指揮家阿瑟·沙利文爵士（Sir Arthur Sullivan, 1842-1900）指揮下演奏了貝多芬的《G大調第四鋼琴協奏曲》。1886年7月31日在他的朋友李斯特去世后，圣-桑將這首作品獻給了李斯特作為紀念?！豆茱L琴交響曲》在倫敦取得了很大的成功，沒有想到的是，1887年1月圣-桑指揮這部作品在巴黎首演時竟然也盛況空前，達到了“爆棚”的程度?？梢哉f這部《管風琴交響曲》標志著圣-桑作為一位作曲家此時已經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1887年3月14日，圣-桑采用路易·加萊根據法國作家奧古斯特·法奎里（Auguste Vacquerie, 1819-1895）的劇本創作的四幕抒情戲?。―rame lyrique）《普羅瑟平》（Proserpine）在巴黎“喜歌劇院”（Opéra-Comique）首演，很受歡迎，正當這部抒情戲劇似乎就要走紅時，這個劇院卻在幾個星期后因火災而燒毀，此后就再也沒有上演了。 1888年12月，圣-桑的母親去世。他陷入了深深的悲痛之中，抑郁、失眠甚至想到自殺。不久他離開了巴黎，在北非法屬殖民地阿爾及利亞的阿爾及爾（Algiers）一直住到1889年5月，在那里他終日散步和閱讀，但是無法安下心來作曲。 進入1890年代后，已近花甲之年的圣-?；撕芏鄷r間在各地度假和出國旅行，而作曲和演出比以前少了許多。1893年，為了前往美國芝加哥演出，他用法國作家盧西恩·奧熱·德·拉蘇（Lucien Augé de Lassus, 1841-1914）的劇本寫了一部二幕喜歌劇《弗賴恩》（Phryné），這部喜歌劇很受歡迎，這也促使一向偏愛上演正歌劇的巴黎“喜歌劇院”將目標“轉向”了喜歌劇。1893年6月，圣-桑與德國作曲家馬克斯·布魯赫（Max Bruch, 1838-1920）和俄羅斯作曲家彼得·柴可夫斯基（Peter Tchaikovsky, 1840-1893）一起，參加了愛爾蘭作曲家查爾斯·維利爾斯·斯坦福（Charles Villiers Stanford, 1852-1924）為英國劍橋大學音樂協會（Cambridge University Musical Society）舉辦的一次活動，圣-桑與其他兩位作曲大師一起被授予了劍橋大學的榮譽音樂博士學位。圣-桑對這次訪問活動非常滿意，還對學校內宗教禮拜儀式表示贊許說：“宗教音樂對英語的要求并不高。這些儀式非常簡短，主要是讓我聽到了優秀的合唱隊用英語演唱了那么好聽的音樂”。他與英國的合唱團相互尊重，建立了良好的關系，他最后的大型作品之一，清唱劇《應許之地, Op.140》（La terre promise），就是為1913年的英國“三合唱節”（Three Choirs Festival）而創作的【注：三合唱節是英國每年七月底舉行的音樂節，在英格蘭三個郡的大教堂之間輪流舉行，這三個大教堂分別是英格蘭赫里福德大教堂（Hereford Cathedral）、格洛斯特大教堂（Gloucester Cathedral）和伍斯特大教堂（?Worcester Cathedral）】。這部清唱劇在1913年2月15日完成后，7月底由圣-桑親自指揮在格洛斯特大教堂首演。1895年，圣-桑與年輕的法國作曲家保羅·杜卡（Paul Dukas, 1865-1935）一起完成了五幕歌劇《佛萊德貢德》（Frédégonde），這部歌劇是1892年去世的杜卡在巴黎音樂學院的老師、作曲家埃內斯·吉勞德（Ernest Guiraud, 1837-1892）身前未完成的一部作品。整個1890年代圣-桑比較有代表性的樂隊作品有1891年完成的單樂章幻想曲《非洲》（Africa）和1896年完成的《F大調第五鋼琴協奏曲（埃及）, Op.103》。圣桑在埃及度假時經常去著名的盧克索神廟（Luxor?Temple）游玩，《第五鋼琴協奏曲》就是在那里寫成的，所以給了它“埃及”（Egyptian）的別稱。整部協奏曲有著明顯的異國情調，滲透著西班牙、中東甚至爪哇音樂的元素，用圣-桑自己的話來說，“它呈現了一次海上的航行”。這部作品是為紀念1846年也就是他十一歲時在巴黎普萊耶爾音樂廳（Salle Pleyel）首次舉辦鋼琴獨奏音樂會五十周年而創作的，1896年5月6日，六十一歲的圣-桑在紀念音樂會上首演了這部作品。在演奏之前，他宣讀了自己為這次活動寫的一首短詩，感謝母親對他的教導和公眾對他的長期支持。 1900年，在巴黎沒有固定住所十年后，圣-桑在巴黎科爾賽爾街（Rue de Courcelles）買了一套公寓房，距離他十多年前與母親一起住過好多年的圣荷諾爾郊區大街的那所公寓不遠。在這套公寓房里，圣-桑度過了他的余生。他繼續經常出國旅行，包括意大利、西班牙、摩納哥等，但更多的是去聽音樂會，而不是旅游。他再次到了倫敦，在那里他總是一個受尊重的客人，1902年他被授予英國皇家維多利亞勛章（British?Royal Victorian Order），1907年被牛津大學（Oxford University）授予榮譽音樂博士學位；他還去了柏林，在那里也受到了極為榮耀的歡迎，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1906年和1909年，他作為鋼琴家和指揮家曾兩次跨洋去美國進行了非常成功的旅行演出。在第二次訪問紐約時，他為兩個合唱隊、管弦樂隊和管風琴創作并首演了他的贊美詩《贊美上帝, Op.127》（Praise ye the Lord）。 據二十世紀法國著名音樂學家和樂評家讓·加爾瓦（Jean Gallois, 1929-）說，盡管圣-桑一直被法國樂壇看作是一位保守的音樂家，但他可能是唯一一位在1910年前往德國慕尼黑聆聽奧地利作曲家古斯塔夫·馬勒（Gustav Mahler, 1860-1911）《第八交響曲》首演的法國音樂家。雖然如此，進入二十世紀后，圣-桑已經基本上失去了他曾經有過的對音樂“現代化”的熱情。例如，1913年當他的得意門生福雷將所創作的歌劇《佩內洛普》（Pénélope）題獻給他時，雖然他沒有直說，但實際上他是不喜歡或者說是不理解福雷的這部作品的。1917年，當十八歲的法國作曲家弗朗西斯·普朗克（Francis Poulenc, 1899-1963）剛開始他的作曲家生涯時，就被當時法國著名的印象派作曲大師莫里斯·拉威爾（Maurice Ravel, 1875-1937）稱贊為是一個“天才”，但作為老一輩作曲家的圣-桑對年輕的普朗克卻完全“不屑一顧”。正是在這段時間，各種新的音樂流派正在涌現，然而圣-桑與它們幾乎沒有任何共同語言。 他執著于傳統的古典音樂模式的本能使他與法國印象派作曲大師克勞德·德彪西（Claude Debussy, 1862-1918）為代表的印象派音樂理念格格不入，更不用說奧地利作曲家阿諾爾德·勛伯格（Arnold Sch?nberg, 1874-1951）所創立的的“十二音體系”（Dodecaphony）的無調性音樂了。曾有人說，1913年俄羅斯作曲家伊戈爾·斯特拉文斯基（Igor Stravinsky, 1882-1971）的芭蕾舞劇《春之祭》（The Rite of Spring）在巴黎的首演時，圣-?？戳艘粫蛻嵖胤餍涠?。不過，據斯特拉文斯基說，圣-桑是在第二年，也就是1914年才看了這部芭蕾舞劇，但觀點是“堅定”的，圣-桑說：“斯特拉文斯基是個瘋子！”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一群由圣-桑領導的法國音樂家試圖組織對德國音樂的抵制，福雷和圣-桑的另一位學生安德烈·梅薩熱（André Messager, 1853-1929）雖然不同意這一想法，但他們對已經年邁的老師的情誼并沒有受到影響。他們只是私下里擔心，他們的老師可能會因為“過分的愛國主義”（Excess of Patriotism）而在公共場合譴責年輕作曲家的作品，就像他譴責德彪西在1915年為兩架鋼琴寫的三樂章組曲《白與黑》（En blanc et noir）一樣。他甚至拒絕德彪西入選法國國家藝術院院士，他說：“我們必須不惜一切代價，把守住藝術院的大門?！边@自然引起了藝術院中德彪西支持者的不滿。圣-桑對當時已形成的以作曲家弗朗西斯·普朗克為首的六位年輕的作曲家組成的“六人團”（Les Six）所推行的“新古典主義”也是抱著毫不妥協的態度，他曾對“六人團”中一位年輕作曲家戴留斯·米約（Darius Milhaud, 1892-1974）1919年完成的交響組曲《產品》（Protée）評論說：“幸好，在法國還是有瘋人院的！” 1913年，法國政府再將1884年授予圣-桑的法國榮譽軍團的“軍官勛位”提升到最高級別的“大十字勛位”（Grand Croix）。這一年，七十八歲高齡的圣-桑作為一名鋼琴家在巴黎舉辦了他的告別音樂會，由法國著名指揮家皮埃爾·蒙第（Pierre Benjamin Monteux, 1875-1964）指揮。由于一戰的爆發，他的退休計劃很快就被擱置了，在戰爭期間，他在法國和其它地方甚至還冒著被德國艦艇襲擊的危險穿洋過海進行演出活動，為戰時的慈善機構籌集資金。 1921年11月，圣-桑在法國國家藝術院為大量受邀聽眾舉行了一次鋼琴獨奏會，據說，他的演奏與以往一樣精準而生動，完全不像一個已經八十六歲的耄耋老人，他的個人才華讓到場聽眾無不欽佩得五體投地。一個月后，他離開巴黎去阿爾及爾，就像他以前曾習慣的那樣打算在那里過冬。然而不幸的是，12月16日圣-桑因肺炎并發心臟病而突然去世。他的遺體被送回巴黎，在馬德萊娜教堂（église de la Madeleine）舉行隆重的國葬后被安葬在巴黎的巴納斯山公墓（Cimetière du Montparnasse）中專門為法國政治和藝術精英設置的墓地內。葬禮上，人們看到在一個不顯眼的地方站著一位戴著厚厚面紗的哀悼者，那是他的遺孀、六十五歲的瑪麗-勞爾·特魯弗特，他最后一次見到她是在四十年前的1881年。 圣-桑傳奇的一生就介紹到這里，本文的下篇，將繼續介紹他的主要作品以及有關的評價。 打開以下網頁可以聆聽/觀看圣-桑的交響詩《骷髏之舞》： https://v.youku.com/v_show/id_XMTc4NTIzNDEyOA==.html?spm=a2h0c.8166622.PhoneSokuUgc_29.dtitle 打開以下網頁可以聆聽/觀看圣-桑的歌劇《參孫和達麗拉》的選段： https://v.youku.com/v_show/id_XNDk0MjU2Mzg3Mg==.html?spm=a2h0c.8166622.PhoneSokuUgc_2.dtitle 打開以下網頁可以聆聽/觀看圣-桑的《F大調第五鋼琴協奏曲（埃及）》： https://v.qq.com/x/page/x038953coz0.html?spm=a2h0c.8166622.PhoneSokuUgc_19.dtitle 打開以下網頁可以聆聽/觀看圣-桑的《C小調第三交響曲（管風琴）》： https://v.youku.com/v_show/id_XMzYzNTI2OTI4MA==.html?spm=a2h0c.8166622.PhoneSokuUgc_2.dtit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