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6日 四 陰雨 化療繼續用藥：絲裂霉素4mg 長春新堿2mg 加氨基酸500cc。反應是：頭暈、惡心、吐酸水、拉稀。 病房里沉悶的空氣使我感到窒息，加上陰雨天氣壓低，我只覺眼酸、頭暈、胸悶、腹脹，直打惡心，簡直難以忍受。但是不能忍受，也要忍受，手上掛著藥水，不能亂動，更不可外出。 318病房內，住著四個癌癥病人，猶如一間牢房內關著的四個犯人，都是判了死刑，緩期執行的，刑期各有長短，大家都在死神的陰影中煎熬。 14床的蒲月鳳是個老工人，忠厚又固執，腸癌己經到了生命的最后時期，整天痛、酸、吐、拉，還一直記記掛著丈夫、兒女的起居飲食，而她的家人卻很少來看望她，她一個人忍受著被病魔折磨的苦痛，我耳邊響著她一聲聲不間斷的呻吟聲，我的精神也被摧殘得痛苦難忍。 16床是比我還年輕一歲的辜恩利，才37歲。父親原是輕工業學院的教授，文革中斗批死了，母親本來操持家務，沒有工作，為撫養遺留下的四個子女，校方照顧她母親在院幼兒園工作。小辜下鄉15年，落實政策回城才兩年，剛有個工作，就住院動手術，診斷是胃癌晚期，己經轉移擴散，醫生打長途電話把她丈夫從常州叫來，商量治療方案，她丈夫與醫生交談后，竟沒有進病房來看她就走了。小辜是個很內向的人，凡是小心謹慎、自覺知趣，然而…… 15床是我的朋友周亞新，我就是在她的一再動員下進醫院化療的。她是胃癌晚期，作了全胃切除，己沒有化療治療的價值，可醫生和家屬還瞞著她，總騙她：先養一段時間再化療。她是個聰明人，自己肯定也了解，薄薄的一層紙，只是大家都不點破罷了。 我住在這318病房內陪著她們，不，她們也陪伴著我。我要看著她們受折磨，看著14床、15床、16床一天天地衰弱，在那么快，那么短的時間里，一步一步走向死亡。我將接受這種精神的折磨，每天、每時、每分鐘。我耳邊時時響著痛苦的呻吟和凄婉的嘆息。我的神經簡直受不了了。我盡力讓病房的氣氛有些活氣，我唱歌、講笑話、高談闊論，卻又怎能驅散我心靈上的種種痛苦，又怎能長時間掩飾我內心的沉悶積郁。我又再能在這人世間生活多少個日子呢??？我的腦海里無數次地呈現著電影《白毛女》中喜兒在深山野嶺上的掙扎：“我不死，我要活，我要活---”。